Ⅲ(第7/12页)
他缠住了罹得,使他往前摔倒,匕首也丢了;阎摩将他拉向自己,随后一蹬腿,把两人重新带回了深水中。
“无人歌颂气息,”阎摩道,“可是,哦,如果没有它!”
他带着对方往下一跃,双臂如铁圈一般环住了罹得的身体。
之后,过了许久,一个湿淋淋的身影出现在岸边,他气喘吁吁地轻声说道:“在我能记起的岁月中——你是——我所有对手中——最强的……真是可惜……”
说完,他趟到对岸,继续行进于山石之中。
旅行者进入阿兰邸小城,在经过的第一家旅店停下脚步。他要了一间房和一浴缸热水,在仆人清理他的衣物时泡了个澡。
晚饭前,他来到窗边俯瞰街道。蜥蛇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鼎沸的人声从街面向上升腾。
人们陆续离开。在他身后的院子里,一支准备明早起程的车队正在忙碌。这个夜晚标志着春季祭典的结束。在他窗下的街道上,商人们还在做买卖,母亲们正抚慰疲倦的孩子,当地的一位王子和他的手下刚刚狩猎归来,两只火禽被捆在蜥蛇滑溜溜的背上。他看见一个满脸倦意的妓女同一个司祭商量着什么,司祭似乎比妓女还要疲惫不堪,只顾不断摇头,最后走开了。一轮月亮高高地悬在空中——透过诸神之桥看去,它呈现出美丽的金色——第二轮月亮比第一个稍小,也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夜晚的空气中有一丝清凉的刺痛感,盖过城市的气味,带来了春季万物生长的气息——细小的嫩芽,柔弱的小草,潮湿的泥土和奔流的河水,还有蓝绿色春小麦那清新的味道。把身体稍稍前倾,他还能望见小丘上的神庙。
他叫来一个仆人,要他把晚餐送到自己房间,再去找一个当地的商人。
他用餐的速度很慢,对食物也不怎么在意,等他吃完后,商人被带了进来。
那人的斗篷里挂满了样品,最后他终于选中一把长长的弯刀和一把短小笔直的匕首。这两样东西都被他插进了腰带里。
他步入夜色中,走上了小城那条印满车辙的主路。情人在门前拥抱,一幢房子里,哀悼者正为某个刚刚逝世的人痛哭失声。一个乞丐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走过了半条街,直到他转过身去,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不是瘸子。”那人赶忙走开,混入了经过附近的一群人当中。头顶,烟花正在空中绽放,将长长的樱桃色光芒洒向地面。从神庙中传来葫芦号奏响的纳迦丝瓦拉音乐。一个男人从一扇门里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与他擦身而过,他感到对方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钱夹,于是捏断了他的手腕。那人大声咒骂着招呼同伴,他将对方推进一条排水沟里,只用一道幽暗的目光就把那人的两个同伙吓得落荒而逃。
他终于来到了神庙门前。阎摩微一迟疑,然后走了进去。
一位司祭正将外院神龛里的一尊石像搬进内院,阎摩跟在他身后进了第二层庭院。
他稍稍环视四周,很快朝女神迦梨雕像所在的位置走去。他长时间地注视着她,最后拔出自己的弯刀放在她脚下。等他重又拿起刀,转过身来,发现刚才的司祭正望着自己。他朝那人点点头,对方立刻走近他身旁,祝他晚安。
“晚上好,司祭。”他回答道。
“愿迦梨赐福给你的武器,战士。”
“谢谢,她已经这么做了。”
司祭微笑起来。“听你的口气,似乎对此非常肯定。”
“而这样想简直就是傲慢之极,呃?”
“唔,大概不能算是非常得体。”
“无论如何,在凝视她的神龛时,我能感到她的力量充满了我。”
司祭哆嗦了一下。“我是神职人员,”他说,“可对我而言,如果没有这种力量的感觉或许会更好些。”
“你畏惧她的力量吗?”
“这么说吧,”司祭道,“尽管迦梨的神龛如此宏伟,然而大多数人却宁愿敬礼那些更加温和的女神——例如拉克西米、萨拉斯瓦蒂、夏克蒂、西塔娜和拉特莉。”
“但她比所有这些神祇都更伟大。”
“也更可怕。”
“那又如何?虽然她有强大的力量,但她并非一位不公正的女神。”
司祭微微一笑。“无论什么人,只要活上二十来年,谁还会想要正义呢,战士?对我而言,仁慈的吸引力显然大多了。仁慈的神祇鄙人随时欢迎。”
“这也不无道理,”阎摩道,“但正如你所说,我是一个战士,我的天性正好与她相近。女神和我,我们的思维是那样一致。总的来说,我俩在大多数问题上都能达成共识,假如发生分歧,我总不忘记她同时也是女人。”
“我在这里生活,”司祭道,“可我从不以如此亲昵的语气谈论由我照料的神祇们。”
“你是指在公共场合吧,”阎摩说,“别跟我说什么司祭了。我同你们中的很多人喝过酒,你们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都是些亵渎神明的人。”
“做什么事都得分清时间地点。”司祭回头瞟了一眼迦梨的雕像。
“是啊,是啊。现在告诉我,阎摩的神龛上满是尘土,为什么最近没有打扫?”
“它昨天才刚清理过,可从那时到现在已有太多人经过那里,所以看起来像是久未整理似的。”
阎摩笑了。“那么为什么他脚下既没有贡品,也没有残留的祭献呢?”
“没人献花给死神,”司祭答道,“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然后就离开了。我们这些司祭一致认为,这两尊雕像的位置非常合适。他们真是可怕的一对啊,不是吗?死神与毁灭女神?”
“威力无比的组合,”阎摩道,“但你刚才是说没人向阎摩献祭吗?一个也没有?”
“我们司祭会在供奉历上标明的日子献上祭品,偶尔还会有一个城里人,在爱人快要死去又被拒绝赐予更新时来到这里——除此之外,我从未看见有人带着良好的意愿或爱戴之情,简简单单地、真心诚意地献祭给阎摩。”
“他必定感到受了侮辱。”
“并非如此,战士。所有的生物,它们自身不都是献给死亡的祭品吗?”
“的确,你说得没错。良好的意愿和爱戴之情对他有什么用处呢?他不需要礼物,因为他会拿走想要的一切。”
“就像迦梨,”司祭补充道,“面对这两位神祇时,我常常希望自己能找到信仰无神论的理由。不幸的是,他们在世间过于显明,让人无法有效地否认其存在。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