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4页)

她想着又问女孩道:“家里不是有米缸?妈妈怎样讲?”

女孩委屈道:“妈妈不肯给阿蛮,只说不可耍米……”

贞观摸她的脸道:“这就是啊!米是五谷,是种来给人和阿蛮吃的,不可以拿它戏耍——”

“……”

小女孩听得入神了;贞观继续说:“有些人缝的谷粒不好,丢来丢去,米就撒了一地,那样,天公会不欢喜——”

她尚未说完,先听得小女孩叫了声:“阿叔——”

她回过头看,原来是大信;也不知道人站在身后多久了,只好随便问声:“钓鱼翁回来了——”

大信晒得鼻头微红,说笑道:“是啊,赶回来上了一课,做旁听生!”

她放了表侄女下来,姑侄两个牵着走向前屋来,大信说道:“你不去看我们钓的鱼吗?”

贞观讶然道:“怎么不放在那边给四妗煮呢?”

“你放心!两边都有份!”

前屋里,阿仲已将所获物悉数倒出,置在一个大锅里,贞观一看:“哇!赤翅、沙趖、九条仔、金线,今天什么好日子,鱼都落做一窟!”

小女孩伸手抓了一尾大的,回头问贞观:“阿姑,阿蛮要吃这尾!”

贞观笑着指大信与她道:“你得问阿叔,这鱼是阿叔钓的。”

小女孩于是回身来问大信:“阿叔,这尾给阿蛮吃,好么?”

“好啊好——”

大信笑着比说道:“叫阿姑煮给阿蛮吃——”

贞观一面收鱼,一面拉了小侄女去洗腥手;回来时,已不见阿仲,只有大信坐在厅前看报纸。

小女孩才坐下,忽又想着说:“阿姑,我们来——鸡仔子啾啾!”

她说着,一面拉贞观的手扳着;贞观只得举右手向上,以左手食指抵右手心,做出骨架撑伞的形状——“嘻嘻!”

小女孩一面笑着,一面伸出自己的小小指头,来抵她的手心,姑侄双念道:

〖一撮针,

一撮螺;

烟囱孔,

烘肉骨,

鸡仔子啾啾——〗

到出“啾啾”声时,所有抵手心的手指,都要快速移开,因为右手掌会像伞一样收起来,若是走避不及,被抓住,就由那人做头。

小女孩这次被贞观抓了正着,只听她咭咭声笑个不住:“轮到阿蛮来做——”

她的手掌这样小,只差不够贞观一根指头抵,两人又念:

〖粗香,细香,

点点胭脂,

随人吃饭跑去避——〗

“避”字说完,贞观缩回手指,小女孩自己抓了自己的,又咭咭自己好笑起来。

“阿姑,再来,再来!”

大信在一旁笑道:“真是要羡慕她——你听过这个故事吗?你一定听过了!”

贞观笑道:“那有这样说故事的,又是起头,又是结尾——”

大信笑道:“那故事是说;一岁到十岁,才是真正的人,是人的真正性情,十一岁以后,都掺了别的——”

“……”

这故事,贞观其实是听过的!

说天生万物,三界,六道,原有它本来的寿元;人则被查访,派定,只能活十年。人在阴曹、冥府,听判官这一宣判,就在案前直哭,极是伤心。后来,因为猴子,狗啊,牛的等等,看人可怜,才各捐出它们的十岁,来给人添上……这以后,十岁以上的人,再难得见着人原先的真性情……

然而贞观想:至人有造命诀;世上仍有大圣贤、大修为者,下大苦心的,还是把他们真正的十龄,作了无止境的提升与延伸。

谈话间,大信加入了她们的游戏;当他的手第三次被小女孩抓住时,贞观忽的错觉:眼前的男子,亦只是个十岁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