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酒醉(第2/3页)
皇帝是修道之人,不该沾酒色,从前他只在宴饮百官时会略沾酒水,可自他向萧沁瓷承认了自己的心思,也无所谓再恪守清规戒律,他是天子,他本就有随心所欲的权力。
这世上,没什么是他不该做的、不能做的。
皇帝道:“朕今日原本是想同你一起用膳的。”
迎月楼上有好风景,琼林玉树、飞雪瑶宫,到了夜间,银雪绯灯相照,月华光灿,萧沁瓷会喜欢的。
她在太极宫中,看不到雪国千里、山河雄浑,瞧一瞧明灯朗月亦是好的。
他已离得有些近了,将萧沁瓷困在门边,幽微的酒香同他的言语一起混成另一种难言的热意,萧沁瓷在这方寸之间觉出危险,但失了躲避的先机。
她只能故作镇定地受着皇帝滚烫的目光,听他问:“那日朕送你的琴,你还没有回答朕喜不喜欢?”
皇帝对萧沁瓷说“你喜欢就好”,可这两日他反复回想,竟是想不起来萧沁瓷究竟有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他在萧沁瓷喜怒无常的骤变中惊觉,那或许又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执念。
“喜欢。”萧沁瓷低低说。
萧沁瓷肌肤在昏光中盈着柔润,红唇抿出丰满的色泽,她的吐息在夜色中那样轻,尾音带了轻轻的颤。
那颤在皇帝心上留下痒。
皇帝此前还觉得萧沁瓷不怕他,如今又觉得她是怕的,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怕。
可她怕什么呢?分明那日在静室,萧沁瓷尚在病中,还敢近身来撩拨他,那时不怕,如今却又怕了。
“朕还以为你不喜欢。”皇帝的声音也变得深沉,“萧娘子,既然喜欢,何不弹一曲给朕听。”
他灼灼地盯着她:“朕想听。”
皇帝确实是有些醉了,又或者只是借着醉意说出他清醒时决不会说出的话。他明知不该强迫萧沁瓷,要在心上人面前做个温柔体贴的郎君,他送她琴时也说,只想日后萧沁瓷能弹琴给自己想听的人听。
可他借着醉意生了任性,他要萧沁瓷弹给他听,只弹给他听。
皇帝骨子里仍是强势的,那样可怖的占有欲只会随着时日的加深而愈发浓重。
萧沁瓷不敢动,亦不敢看向皇帝,他眼底深沉的墨色已让这寸角落难以呼吸。皇帝与她仍谨慎的隔着一线距离,他不曾近,萧沁瓷亦不敢退。
“陛下想听什么?”她竭力镇静。
说到底,萧沁瓷再有心机与手段,也不过是一个不曾与男子亲近的姑娘,即便她曾在心底预演过千万种亲密场景,可没有哪一幕能真正及得上此刻让她战栗。
此前在静室中的亲近在她预料之中,皇帝的清醒与自持也被她全然掌控,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仍穿着冷静的皮囊,但已然藏不住他冷酷的兽性,不过一点獠牙露出端倪,就能将萧沁瓷撕碎。
而皇帝看破了她的色厉内荏:“朕想听《朝天子》。”
皇帝肩上的浮雪变作明丽棠花,他的话将人于瞬息间带回那个血色浓重的夜,偏偏又在血色中幽浮着暧昧。
萧沁瓷的生死悬在他一念之间,可她罕见的没有生出惧意。她知晓自己的优势所在,无需蓄意引诱,起弦时便无端带了媚。
皇帝若想杀她,那时就不会问出那句话。想要知晓一个男人的喜欢是件极容易的事,皇帝没有藏住。
萧沁瓷此刻也被他蓄势待发的剑抵住咽喉,帝王的恩泽也是利剑,能将萧沁瓷割得遍体鳞伤。
萧沁瓷惯来是柔顺的,她以往的推拒都是建立在天子愿意退让的前提下,而今夜她不能拒绝。
她擦着刀锋而过,险中求富贵就要有受伤的觉悟。
“好。”她慢慢后退,谨慎的同皇帝拉开距离,天子看出她的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入了雅阁。
那架琴仍旧被放在原来的位置,起落的轻纱朦胧了它的美。
它搁在帝王私库中被拿出来时皇帝还觉得它是灰蒙蒙的毫不起眼,如今物似主人,在萧沁瓷手下却仿佛流淌出了绝世荣光。
萧沁瓷挂起薄纱,坐于琴后,她这两年疏于练琴,连指腹的薄茧都已没了,但琴弦勾缠时仍是雅致姿态。
琴音在她指尖流泻,莹白的指尖露了浅粉,像皇帝笔下描过的花瓣,那是他无论怎样调和都试不出的颜色。
“萧娘子,这首曲子,你还给谁弹过?”皇帝忽而问。
萧沁瓷指下顿时错了一拍,琴音立停,满室寂静。
“我练琴时,很多人都听过。”萧沁瓷不动声色的说。
“是吗?”皇帝淡淡道,“那吴王也曾听过了。你与他相熟?”
他问萧沁瓷是否与吴王相熟,可前一句却是笃定的说吴王也曾听过她弹这支曲子,皇帝为何如此肯定?
除非——他见过。
皇帝紧紧盯着她,看着她秀发高挽云堆,眉眼冷淡,低垂的睫敛了眸中神色,在这昏暗的殿中藏起寂寥心事。
他确实见过。
他有几次见萧沁瓷和吴王都是在文宜馆。他第一次见,算算时间,萧沁瓷那时应当刚入宫不久,音色尤带稚气,还没有后来的清冷惑人。
皇帝隔着书架听她同吴王闲话,他先来的,那面书架后有间小小的静室,需得从后绕过去才能看见,萧沁瓷不曾发现他。
吴王声音似有苦恼:“父皇命我督办赈灾一事,我原以为这桩事情很容易办,户部筹到粮食,我再督运至受灾三州便好了,可谁知户部竟说筹不出粮食。”
这桩事皇帝也知晓,在朝上便是他授意人推举吴王督办的,其中的关窍他自然明白,只是没料到吴王自己是个蠢货,身边竟也没有人提醒他。皇帝寻思着只能今日出去之后找个人从旁提点他。
但没等他想出合适人选,便听见萧沁瓷开口。
萧沁瓷似是翻着书页,说:“朝中如今不是没钱,而是没粮,拿着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自推行折银法后各地的粮库便有些吃紧。去年关中遭灾,朝廷减免了赋税,但田地都握在关陇大族手中,他们宁愿高上一成以折银交税,也是不愿用粮食抵扣的,粮食卖去豫东,转瞬便能翻上两倍。可今年只有关中有余粮,陛下要你督办此事,是因为沈家是关陇世家,你去筹粮才能事半功倍。”
皇帝一顿,惊讶于一个稚弱小女如此明晰时政。
吴王倒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经她点拨霎时便明白了,立时高兴的便要走了。
萧沁瓷送他出去:“殿下,此行想来不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