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章 龙团雪(第7/8页)

有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是苏二娘。

“不如打死算了,还能拆了吃肉!”

“乖,你现在晓得了吧,这世上只有二娘待你好。”

他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她在白兔耳边蛊惑着:“把定魂玉珏还给我,二娘这就打开灵脉,带你回灵界——你不是,一直很想回去吗?”

整个马队都不得不停了下来。马贩子火冒三丈,朝着过路的行人喊着:“看什么看?老子自己的马,打死了也是活该!”

它数度挣扎,想要起身,可终究是腿软无力,又摔了回去。到后来,它自己似乎也知道挣扎无望,只一动不动地躺着,任由马贩甩着鞭子,在它身上制造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白兔又一次亲手摘下了顾新书胸前的玉珏。

马贩子的鞭子立刻便甩了过来。

这一次,玉珏和顾新书的血肉接触不久,尚未完全融合。他摘下来时,只沾了些许顾新书的血。

那匹马驹本就瘦弱不堪,耷拉着脑袋,勉强前行,谁晓得蹄子陷入了泥沼,再被身边的牡马一挤,摔进了泥地里。

又一次满手温热,他却浑浑噩噩的,犹如在梦中漂浮着。

这个季节的武夷山山雨连绵,。本来就险峻的山路让雨水泡得发了胀,又教往来的车马踩得泥泞不堪。那马贩子带了七八匹马,自半山腰上一步一滑地朝上爬,也不知道是着急着去哪里,鞭子声和吆喝声就不曾停歇过。

苏二娘一拿到那玉珏,便笑得发抖,几乎要站立不住。

二十天前,顾新书自马贩子的手底下,救了匹被鞭打得奄奄一息的小马驹。

“哎哟,白兔你这傻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傻?”

“你,你说什么?”

就像初遇之时,白兔躺在泥泞当中向上望,望见的他一样。

“你家夫子真的是讹兽,这倒是不假。”她用袖子擦着玉珏上的血,得意得很。

顾新书在对面默默地看着他,依旧是平静温和的一双眼,莹洁生光的一个人,仿佛整个世间的罪恶,都无法沾染他分毫。

“但他说,从未对你说过谎话,却也是真的!”

“顾夫子,你一开始便不该救我。像我这样的,像我这样的……”利刃在白兔手中颤抖,他两眼发酸,止不住地要涌出泪来。

“夫子!”

白兔浑身一个激灵,抓过了那匕首,紧紧地握在手里。

白兔追悔莫及,只觉得自己满手都是顾新书的血,这下是彻底地洗也洗不掉了。

“还不动手?”苏二娘催促道,“难道要我亲自动手?”

苏二娘在他面前笑得猖狂无比,他一时激愤不已,便要冲上前去。

她手中的马鞭一点点滑过顾新书的下巴,停在咽喉处,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他恨不得能将她撞下山崖,恨不得能跟她一起死……

“我偏要他亲自动手!”苏二娘甜甜地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他不帮你说话倒也罢了,他这一跪,你就注定活不成。”

顾新书却将一只虚弱的手放在他肩上,阻了他的动作。

顾新书也变了脸色:“如今我已经在你们手里了,谁都能做,别让这孩子……”

白兔立刻动弹不得。

“二娘!”白兔惨叫道。

“记得我的话……白兔……能弄脏你的,只有你自己。”

“挖出来。”她简短地命令。

神兽的威压,便是在此刻轰然而至。

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

无论是苏二娘,还是白兔,全都被压伏在地,抬不起身来。更不要说奄奄一息的顾新书了。

苏二娘却又甩了一样东西出来,它贴着地面连续转了好几圈,撞在白兔的脚下。

自威压的来处,走出了常青外形的白泽。

他突遭背叛,为贼人所困,却丝毫不见慌乱,跟白兔说话时的语气就跟平日里教他念书习字时一样。

他悠闲地踱到了苏二娘身边,用一根指头,勾出了她手上的定魂玉珏。

“我曾遭白泽所控,为了摆脱他受过重伤。”顾新书平静地说,“魂魄因此不稳,需要靠这玉珏镇着。”

“多谢你,替我找到了灵脉。”他模仿着之前苏二娘的口吻道,“不过,单单要用定魂玉珏开灵脉是不够的,这玉中的灵气太少,很快就会消耗殆尽。上回在凌虚谷便是因此失败。”

白兔惊讶万分,忍不住要伸手触摸:“夫子,你这是?”

他单手抓住了苏二娘的头发,竟然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夜半遇袭,夫子身上仅有一件亵衣。苏二娘蹲了下来,一把撕开了顾夫子的衣襟:那龙形的定魂玉珏就镶嵌在他胸前的血肉中,随着他的呼吸还在一闪一闪的。

“需要用一个活生生的妖兽,作为给定魂玉珏提供灵气的‘柱子’,这样才能维持通道一直打开。我看这讹兽快要死了,旁边这小子又没有二两肉,还是你最合适了。”

白兔跪在地上,心乱如麻,眼见着顾夫子被二娘他们捆着拖了出来,甩在自己跟前。

苏二娘不能言语,绝望地眨着眼睛,拼命地朝白兔传递着“救我”的眼神。白兔自己也不能动弹,眼看着那白泽拖着她,朝充满灵气的泉水方向去了。

“亏得我的好阿兔还替你求情!让阿兔自己看看,这玉珏原来在何处?”

再过一阵,只听嗡的一声,泉眼当中,冒出了数丈高的泉水,犹如白练一般。从泉水底部,飞出了一只墨汁组成的巨龙,白泽就站在龙的头顶上,手中拿着定魂玉珏。

苏二娘轻蔑地瞟了他一眼,径直带着壮汉们去了里间。不一会儿,里间便传来了她得意的笑声。

而苏二娘,被他沉入了泉水,放在泉眼之上。

苏二娘转身便要进里间,白兔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娘,看在我过去替你寻的那些个宝物的份儿上,能不能,不要伤他的性命?”

接着,那白泽吟唱起来。

“就,就在他身上戴着,”白兔答道:“便是洗浴时也不曾取下来,否则……”否则他哪怕是趁机偷了来,也不至于引得苏二娘他们进屋。

白兔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寒。他亲眼见着漫山遍野的龙团雪树,一棵棵地枯萎了,那水柱本身却增宽了数倍,翻涌着的灵气越来越强烈,带着凛冽的,直接来自灵界的风。

她微微蹙眉,面上满是心疼,嘴里说的却毫不相干:“说吧,那定魂玉被顾新书藏在了何处?”

从泉水中伸出的,苏二娘的手,已经化为了枯骨。

苏二娘却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过来轻轻地拍了拍白兔的脸:“好阿兔,刚才二娘打疼你了吧?这都是为你好,要教你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