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像和亲也没那么悲惨(第2/8页)

说句良心话,她对这些魏国僧侣一直不放心,这种忐忑不安的揪心之感已经困扰她半年了。回到家中,长生终于忍不住去问父亲,对这些魏国僧侣的行迹有没有什么想法。

长沙王挠挠头,拿着根玉签,将自己院中那一排竹笼里的八哥、夜莺挨个儿逗弄个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会不会是你太草木皆兵了?现今我们与魏国尚在休战,他们忙着统一北方,光死灰复燃的大燕就够他们喝一壶了。哪有空理我们?”

长生并不认为他们忙着窝里斗就不会惦记南下,毕竟江南物华天宝之地,怎不令人垂涎。魏国僧侣在建康大摇大摆随意乱晃的现象愈演愈烈,怎么想都不是好兆头。

既然老爹不理解她的忧怀,她又没有证据,不好出去乱讲,没办法,只好又去找刘义符说,盼望他能够有所共鸣。

刘义符听完她从年初观察到现在的情况,也觉蹊跷,摸着下巴,沉思道:“当真如你所言,确实让人觉得背后正在酝酿什么大阴谋。”

“对吧!”长生一拍大腿,觉得终于遇着了知音。

可他接下来又说:“但又或许没有,只是我们对其心存偏见罢了。”

“然而就算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后果也许就是我们不能承受的。”长生心中坚定地认为,现有的国界一寸也不能向南挪了,边境最后一道防线的所在地只能向北,再向北。

今夜月明星稀,浩瀚月华仿若在庭下铺了一地清雪,雪中盛开的夜来香馥郁芬芳。又如浅浅积水,竹影随着微风,在水面上荡起层层涟漪。拖着月白色长裙的少女苦恼地皱着眉头走来走去,任自己焦躁的步伐扰乱清风明月,为难道:“如果有证据就好了,可是到哪儿去找呢?”

她之前倒是“找”着过一个,但那是拿来骗萧子律的,不能算数。

对此刘义符也表示爱莫能助,毕竟自己连王府大门都出不了,要是能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而长生听到这句话,心中顿生一计,蹲下来仰头问他:“你说如果魏国人当真在搞阴谋,然后被我们发现了,防患于未然,算不算立功,陛下会不会褒奖?”

长发飘飘、眉眼忧郁、分明处在温暖的夏夜,却仿佛裹挟着一身凄霜冷雪的男子不像她,纵有万千烦恼、心性不移,垂眸看她,无奈地苦笑道:“你呀,就知道要奖励。”

“我才没有呢,你快回答嘛。”长生扯着他的衣袖撒娇道。

刘义符只好回答:“算吧,很有可能是大功一件。”

月光照在长生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一闪一闪,仿佛有星子诞生其中。她拊掌道:“既然如此,若是你立的功,你说他会不会原谅你们,恢复你和伯母的身份?就算不能复籍,起码允个自由身也是好的。”

刘义符发现她在打歪门邪道的主意,赶忙制止:“傻丫头,可别瞎想。到时万一立功不成,还拖累你们,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哪能呀!”长生埋怨他对自己没有信心,撇嘴道,“我只是想给你创造个机会进出王府,让你帮我盯着点魏国僧侣而已。这要是真找着证据了,将他们的阴谋扼杀在萌芽之中,不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吗?再说,要是没有人帮我看着,我以后睡觉也会睡不踏实的。就是嫁到百济去了,都得梦游回来。”

“你呀……”既然长生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刘义符只好同意,答应她,在母亲身体还可以的情况下,与她的一名仆役互换身份,假扮成仆役进出王府,打探魏国僧侣的动向,以及他们幕后的阴谋。

长生高兴地与他击掌为盟,自己则每天打着去刘义庆新买的小院里参与修书的旗号,把他放在自己的马车里,带出去再带回来。

虽然一时半刻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她觉得自从重获自由,隔三岔五能出去走走,不再拘束在王府的方寸天地之后,刘义符的精神好多了。她仿佛看见他身上那冰冻三尺、寒冷入骨的积雪开始渐渐消融。他不再每天病怏怏的,偶尔还有心情写写诗、弹弹琴、打理打理花草。

单这一点,她就觉得自己做得非常正确。

而李敬果然按照约定,月末来到刘义庆的编撰院找她。

彼时,长生正在指挥一群人修复一份破损的古籍。据说是失传已久的孤本,大家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出一丝差错。

这个院子是刘义庆专门买下来用于修书的,四周的房屋都布置成了书房,院内也摆了许多桌案、水缸、干草、晾晒架等物事供人使用。他占用了几间屋子,编纂他的故事集;长生占用了另外几间屋子,修复古籍,暂放藏书。由于二人共用同一批门客,共同设立一个办事处,实在合适不过。

这还是长生准备做赵夫人那会儿与他商议的,如今赵夫人没当成,编撰院内却每天忙碌得红红火火。

李敬安静地站在一旁,认真观看他们是如何在破损的旧宣纸上蒙上新的,令二者合二为一,将破败处补好,又重新把缺失的文字添加上去的,觉得很神奇。

长生刚指导完这一处,又有人来,送上了几本新收上来的藏书,说其中还有两个孤本,让她鉴别。

长生拿过来随手翻了翻,便将其分门别类放好了,并笑着说这两个所谓的孤本自己手上就有一份,算不上什么稀罕物,但是先人遗留下来的书籍,当然不是越少越好,而是多多益善。

收好了书,又有人来问,在整理诸子百家流派著作的时候,像《孟子》《墨子》《老子》《韩非子》等等大家之言自然要收纳,可是例如法家一派,慎到所著的《慎子》、申不害所著的《申子》、剧辛所著的《剧子》等,是否也要与这些著作并列整理在一起。

长生的回答是:“当然了。”

前来询问的那位博士觉得,申不害虽然变法强韩,效果只是暂时的,不出数年韩国便为秦所灭,更不要提辅佐燕赵之君的剧辛,说明他们的理论都有欠缺。因此以法家学说为例,有韩非子所著的集大成之作,再加个别出众的代表人物,如商鞅、李悝等人的专著传世就够了。后人只需要了解前人最精华的思想,不需要了解拙劣的部分。

长生对此不敢苟同,对博士强调道:“我等作为整理先辈著述之人,不应以主观评判和时代局限作为依据。一个学术中的每一个流派、每一个代表人物、每一部作品,都有其独到之处。同理,一本书的内容,有些文笔欠佳但寓意深刻,有些辞藻优美但意蕴浅薄,有些虽然写的都是同类事物但是着眼角度和侧重点不同……一字一句共同构成一本书的个性、名作者的个性。我们所做的就是保存每一份独特,而不是取冠上明珠。只留写得最好的,其他就不要了怎么行?就好比康乐侯五言诗写得好,我也没把您写的那些都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