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像和亲也没那么悲惨(第4/8页)
“不瞒你说,我也没想到。”长生白了他一眼,“没想到我的人生追求还比萧中散的价值高尚一些。”
萧子律非但不恼,笑意更深了,放下手杖,理理衣袖,道:“就怕郡主真去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三哥,你怎么能这么咒长生呢?”萧槿听不下去,埋怨道。
长生无所谓地表示:“习惯了,听听又不会胖三斤。”
“并非臣危言耸听。”萧子律挑眉,“现今百济的国运可说不上大好。魏人狼子野心,誓要统一北方。谁知道百济小国寡民,能在强魏攻势下坚持多久。到时候郡主的雄图霸业还未施展,便成了阶下囚,岂不可惜?”
长生不明白:“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要与百济结盟?”
萧子律抖好了长袖,从二人准备的果盘中拿了一颗杨梅,放入口中仔细咀嚼,露出一种对果实清新的酸甜很享受的表情,而后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道:“大概只是不想百济过早归于魏人而已,毕竟百济在海上有些实力。不过这只是臣的猜测,具体陛下是怎么想的、百济国王是怎么想的、魏帝是怎么想的、谁知道呢?”
阴谋,到处都是阴谋,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唯相互制约与权术较量尔。长生不由得叹息,世道险恶,不如回家种桃。
谁知萧子律说完,还摆出了一个笑眯眯的、看上去十分欠揍的表情,补充道:“不过郡主要是真想去的话,臣还是很乐意支持的。不但支持,还要申请去送亲,亲眼看看郡主是怎么个大展宏图法。郡主也知道,臣最爱看新鲜的笑话了,尤其是打着‘安阳郡主出品’招牌的那种。”他边说边用手比画了六下,刻意强调这六个字。
长生本来最近就不爽,没有心情跟他抬杠,干脆起身,走到桌前,力道十足地在桌上一拍,瞪着他,愠怒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还不信我在百济就活不了了,你等着瞧,定不会枉费你看戏的热情。”说完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蔑的轻哼,拂袖大步而去。
“长生——”萧槿见她当真发脾气了,不由得皱眉跺脚,朝萧子律埋怨了句:“哥,你……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吗每次都要惹她,把她气个好歹的,你究竟能捞着什么好处?”说完,也跟着愤愤地一甩手帕,起身追将而去。
亭中只剩下萧子律一个人,他手中捏着另一颗杨梅,面上的笑意仍未淡去,把玩着那小小的、诱人的果实,自己也问了一遍这个问题:究竟为什么每次都要惹恼长生呢?
眼前饱满多汁、香气袭人的果实,不禁让他想起她生气的时候那咬紧的,因为充血而异常红润可爱的唇。大概就是喜欢看那个表情而已吧,就像有的人喜欢看女性雪白高挺的酥胸,有人喜欢盈盈一握的腰肢,有人喜欢明眸善睐的眼睛……一种普通男性的审美趣味罢了,没什么特别的。萧子律这样想着,一挑眉,愉快地朝杨梅一口咬了下去。
尽管长生嘴上对萧槿说着自己没事儿,并再三保证并不会一赌气就去跟陛下说马上就要嫁去百济,实际上去萧府的时候郁闷,回来的时候更郁闷了。一进家门,她就只想回到房间去,好好洗个澡,睡个午觉、不承想迎面撞上了一个神色慌乱的仆役,险些摔倒。
长生疼得直揉头,不满地问:“这是赶着做什么,后院招狼了还是失火了?”
“禀郡主,没有狼,也没有火。小的是急着去宫里,张氏她……”仆役语速同腿脚一样飞快,说到这儿却擦了把汗,仔细思考了一番措辞,才继续道,“张氏没了。”
“什么?”长生乍一听,没敢相信,拉住他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仆役告饶道:“郡主去后院问吧,小的着急进宫通传,实在赶时间。”
长生见他模样便知事态必定十分紧急,也顾不上跟他计较或是继续生闷气了,一路小跑到了张氏和刘义符住的院子,只见院中聚集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院中见过这么多人,光是背着药箱的郎中就有三五个,更不要说脚步匆匆的仆役。一看就知道,出大事了。
长生深呼吸三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三告诉自己无论进去之后见到什么情景,都要保持镇定,不能给义符哥哥添乱,而后才推门进了张氏的卧房。卧房里也聚集了好些人,其中有她的父亲母亲、刘义符,还有她那被称为妙手神医的外公,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雕花的卧榻前还挂着她转赠给张氏的护身符,张氏则平静地躺在卧榻上,永远闭上了眼睛。她熬过了归途的艰辛长路,熬过了漫长萧瑟的深冬,却没有熬过这个和煦的盛夏。刘义符在她身边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无限悲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母亲的遗容,仿佛自己的一生都在此定格。
长生的父亲母亲都在一旁叹气抹眼泪,外公则摇着头,正在把针灸用的金针都收回鹿皮里。她觉得面前的一切场景都是那么不真实,令人难以接受。
前几天还神采奕奕的刘义符,眨眼变得更为沉郁,好像那浸透骨血的寒冷垂死挣扎地反戈一击终于将他彻底冻僵。伯母前几天还能自己下地走路,到她院子里去看她,夸她摘的桃子好吃,还给她缝了绣着牡丹的漂亮鞋垫的伯母,说去就去了。
世事就是如此瞬息万变、难以捉摸。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才走到刘义符身边,抬手抱住了他的头,想要给他一个依靠。
刘义符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她,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直到有人通传,说陛下来了。
皇帝还穿着一身朝服,来得匆忙、一进屋,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便径直穿过人群,赶到张氏的床前,颤抖着唤了声:“阿容……是我,我对不起你……”
千言万语,都融汇在这一声呼唤里。她是他的发妻,他们患难与共,却没能共享荣华。在她生命的最后时日里,他甚至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打从回到建康,并未对这个父亲有过一声怨言的刘义符,此时此刻终于得以相见,却显得极为冷漠,道了句:“你是对不起她。”说完,转头看着他,双目赤红如染血,冷声道:“母亲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之所以执意要回建康,并非为了什么神医灵药,不过是想再见你一面而已。你却把我们母子丢在这里,丢给你的弟弟照看,自己连个面都不露。你怎配……”
他哽咽着,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来了,只用怨恨的目光注视着身披黄袍的男子。
皇帝也不还口,只是坐在榻边,握着张氏的手,沉默着流下一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