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10/13页)

李嶷见一骑突然冲出,不慌不忙,从身后所负箭囊里抽了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段甄。段甄虽见他张弓搭箭,亦不如何慌张,一来是隔得甚远为箭力所不及;二来他全身披甲,头上更戴了厚重盔帽;三来他颇有自信,手中这陌刀定能格挡斩落羽箭。谁知方驰出数步,李嶷已经一箭射出,那一箭之势何其迅疾,直如闪电一般,已经破空而至,他手中陌刀去横挡已经万万来不及,只听“啪”一声,羽箭已经正中段甄右眼,他眼中剧痛入脑,顿时跌下马来。

这一箭虽快,但幸得入眼不深,段甄跌下马后挣扎着想要拔出箭来,李嶷已经又是疾若流星的一箭,正射中他的脚踝,这一箭之力极大,箭支竟然穿透他的脚踝,射断他的筋骨,令他挣扎不能再起。

段兖军中诸将见段甄中箭落马,尽皆大骇。又见李嶷这一箭射穿了段甄脚踝,哪里还忍得住,早有三人越众而出,抢着策马上前,想要救助段甄。

李嶷不慌不忙,连发三矢,每支箭都射穿一人的眼窝,三人哼都没哼一声,尽皆落马而死。

此时段兖全军早就惊骇莫名,明白过来,适才李嶷定是故意没有射死段甄,就是为了引得众将相救,诱杀更多人。

他弓箭如此厉害,一时连段兖都大惊失色,沉声阻止再有人上前,十万大军只眼睁睁在谷口看着百步开外的段甄不断挣扎。段甄方一手扶地,挣扎着站起,李嶷又是一箭,将他另一条腿射穿,段甄闷哼一声倒地,复又挣扎着挺起身来,段兖心如刀割,却不敢令人上前相救。

僵持片刻,段兖终于沉下心来,便令一名督尉率五百精兵作前锋,为什么只选了五百人,盖因谷口狭小,便有再多的人,也铺陈不开。这督尉极是勇猛,一声令下,五百骑兵直向谷口冲去,李嶷却不慌不忙,张弓又发一箭,这一箭却正中段甄胸口,段甄当即扑倒身死。五百骑兵眼睁睁见着段甄死在触手可及之处却相救不及,气势不由为之一滞,李嶷射出这一箭,打马回身便走,连同他身后掌旗的数人,也掉转马头,头也不回,拱卫着李嶷退回谷中。

五百轻骑毫不犹豫追入谷中,段兖迟疑片刻,却并没有阻止,这五百骑进入谷中之后,顿时厮杀声大起,不过一炷香时分,谷中复又安静下来,甚至听得见鸟鸣啾啾,但那五百骑竟没有一人一马从谷中回来,仿佛那五百骑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般。

段兖在谷口目睹,心中大骇,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正犹豫要不要再遣一队前去察看,忽然眼前旗帜闪动,却是那镇西军中十余骑高举着旗帜,竟然又护着李嶷从谷中出来。李嶷仍旧骑着黑驹,手持长弓,神色闲适,仿佛刚才那五百骑从来不曾存在一般。他出了谷口,对着不远处的段兖不屑地一笑,却是突然提缰策马,直朝段兖中军处直冲过来。这一冲之势何其猛烈,虽只区区十数骑,但声势惊人,便似有千军万马一般,段兖知道此时绝不能退,一退便阵脚大乱,立时大声下令,却是也亲自领着中军,迎着李嶷直冲过去。李嶷早已经张开了弓,段兖心中一惊,左右连忙护卫,谁知李嶷这一箭根本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他身后的纛旗,纛旗所系的绳索被他一箭射断,“啪”的一声,旗帜便从旗杆上滑落。

随着旗落,谷中忽冲出无数镇西军,齐声发出震天的呐喊,那喊声便如地动山摇一般:“段兖死了!段兖被皇孙射杀了!”

谷口狭窄,段兖大军只能排成一字长蛇阵,迤逦数里,除了最前端的几百人,后面的人压根看不到前面发生什么事,只听说李嶷守在谷口,箭无虚发,射死了段甄并好几名大将,且五百骑入谷之后亦被他斩杀殆尽。军中早就人心惶惶,此刻听到震耳欲聋的喊声,排在稍后的人眼见纛旗被斩落,便尽皆信了段兖已死,更兼李嶷亲率十数骑已经杀入段兖阵中,他箭如流星,一箭便射落一人,段兖身边诸将,转瞬便被他射杀十数人,亲卫相顾骇然,护卫着段兖打马便走。

李嶷射空了箭囊,反手提起长枪,杀入阵中。不过转瞬,裴源领着镇西军大队已然杀至。裴源与李嶷的枪法出自同门,两人进退极有默契,就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片刻之后,在他们身后只留下无数尸首。段兖诸军被杀得吓破了胆,又信了段兖身死,顿时乱了起来,偏这谷前道路狭窄,无数人返身而逃,相互践踏,一溃千里,混乱难挡。

李嶷与裴源带着镇西军便如同牧人驱赶牛羊般,一路紧紧冲杀,段兖诸部竟不敢返身而战,一溃退出十数里,直退到鹤突峪。这里名为鹤突峪,就是因为地势如鹤喙,羊肠小道在山壁之上,另一侧却是悬崖。段兖早知道不好,本来想在鹤突峪之下收拢诸部,但偏这次又有一万多新卒,又有近万民伕,这些人从未上过战场,便是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乱糟糟的,段兖诸军刚刚立住脚,偏又被这些人冲散,段兖长叹一声,只能率了最精锐的中军诸部掉头往西。镇西军追至鹤突峪,那一万多新卒与近万民伕逃窜踩踏,不少人被挤得掉落悬崖,所谓十万大军,就此一溃千里,分崩离析。

李嶷率部紧紧相逼,数次追上段兖,段兖也仗着虽败而身边所余皆为精锐,数次返身而战,但每次皆被李嶷亲自领兵冲阵,不过几个回合,段兖便败下阵来,更有一次,被李嶷射伤右臂,再也无法抬手,幸得部下拼命上前,将段兖抢回阵中。饶是如此,到天黑之前,两军五次接战,段兖连败五次。镇西军虽略有伤亡,却越战越勇,尤其李嶷,长枪枪尖钝了之后,便又换了剑,长剑之上,淋漓全是血渍,他身上铠甲亦如浴血一般。段兖最后一次接战,见夕阳之中,李嶷于阵前策马而立,脸上虽有污渍血迹,却威风凛凛,直如今日在谷口一般,又如同他手中长剑,虽然浸满血污,却锋芒如雪,锐利如故。

段兖长叹一声,自知不敌,率军回马遁逃,李嶷一直追出近百里,直迫得段兖连滚带爬,逃过无定河,方才不再追击,只是掉转马头回去,将段兖扔下的部属、辎重、粮草逐一收拾。

段兖这一场大败,十万大军几乎化为乌有,裴献掉头北上,与李嶷会师太原。太原刺史贺慊本就是先帝手里的将领,虽受孙靖之恩,但见镇西军兵临城下,他思虑再三,自知难敌李嶷,终于出城降了,自此勤王之师收复太原。

裴洊将养了这些时日,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仍行动不便,他是被人抬着进了太原城的,李嶷亲自来看他,他自知身废,却强颜欢笑,说道:“听闻殿下在雀鼠谷二进二出,破段兖十万大军,好生威风,阿源亦道殿下是替我好生出了这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