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寒食(第3/13页)

李嶷丝毫不以为忤,笑道:“既是友军,自然是要给予方便的。”但话锋一转,便要身在庐州的定胜军北上,以包抄正在蔡州围城的段兖诸部。

崔璃十分沉不住气,说道:“殿下这未免强人所难了,我军远在庐州,未能休养,便亟须千里疾驰,去包抄段兖?”

李嶷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说到庐州,若不是我镇西军击溃孟铸,定胜军如何能过寿州?更遑论庐州。而我镇西军之所以按兵不动,让定胜军从容渡淮水,不正因为定胜军同是勤王之师,实乃友军。既然定胜军亦是勤王之师,那如今配合我镇西军击退孙靖诸部,不正是理所应当吗?有何强人所难?”

崔璃被噎了一噎,心道什么按兵不动,明明彼时李嶷正在全力与孟铸接战,无暇他顾,连蔡州被围都顾不上,何有余力去管他们定胜军,麻烦在于吃亏在“名分”二字。谁叫这天下原是姓李呢?就不论梁王是不是已然登基称帝,这李嶷乃是先帝的皇孙,崔家捏着鼻子都得承认,李嶷乃是正当名分上的勤王主帅,按理说,定胜军该听从他的分派调遣。

帐中一时静悄悄的,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何校尉上前言道:“殿下,并南关当初依约交由镇西军,殿下便答允过,可以借道与定胜军。正如当初并南关由定胜军镇守时,定胜军亦曾让镇西军借道而过。”

李嶷本不忍逼迫她太甚,但此刻乃是正经军事,当下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何校尉,咱们都是友军,既然如此,当此局势急迫之时,友军驰援,总是应当。”

当下命人取了舆图来,将地势指点分说给诸人看。

“若是定胜军从庐州出兵,我等从并南关下襄州,两面夹击,便可一举击溃段兖,如若不然,放段兖再往东,并南关倒也罢了,只怕洛阳未见得好守住吧。”

崔璃不由看了何校尉一眼,她微一凝神,说道:“需得想想。”

待得到晚间,李嶷收拾停当,这次却没有骑马,径直出营帐而去,在定胜军营地旁的野地里等了片刻,终于看到她牵着小白,姗姗而来。

他不由微松了口气。没想到甫一见面,她一扬手就朝他射出一支弩箭,他眼疾手快,一探手将那支弩箭抄在手里,笑道:“你哪怕恼了,也别一见面就想要我的命啊。”

她哼了一声,说道:“若是想要你的命,这会儿就不是我独个儿来了。”

他问道:“那得埋伏三百人在这里?”

她想了一想,说道:“三百人只怕不够,总得七八百人,要携强弓,箭上还得淬毒。”

他苦笑一声,说道:“你可真看得起我。”

她说道:“殿下的本事大着呢,要杀殿下,那必得全力以赴。”

他叹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的那支弩箭,说道:“你既有此企图,那我得先挟持了你,才能脱身。然后再拿你为饵,扣下崔璃,胁迫你家公子,出兵去包抄段兖。”

两人顺口胡说八道了一番,皆抛开公事。她把马鞍卸下来,放了小白去吃草,自己枕着马鞍躺下来,看天上的星斗灿烂。他也就在旁边枕着胳膊躺下来,随手抽了一根茅草含在口中,嚼了一会儿那茅草柔软的嫩茎,忽然问她:“你想过没有,若是将来不打仗了,你打算做什么去?”

她说道:“不知道,也许回家种田去。”

“我想得挺多的,”他翻身坐起,支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她的脸,说道,“等不打仗了,咱俩已经成亲了,就生十个八个娃娃,每天我教孩子们练武,你教孩子们识字。”

她哼了一声,说道:“你确实想挺多的。”

他不以为然:“那你难道不想嫁给我吗?”

“不想。”她说,“我是公子的侍女,我得尽忠职守,替崔家谋划。”

他一句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忍住了。

这样的夜晚,不该说那些令人扫兴的事。

他指着天上的星斗给她看:“在牢兰关的时候,这颗星星会特别低,低到像是伸手就可以碰到一样。”

她也试着探出手去,低到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的星星,那该有多美呵。

两个人静静地躺了片刻,她忽得问:“你今天怎么没骑马出来?”

他说道:“昨天你是走回去的,太辛苦了,我又不便送你到营地之外,只能远远就把你放下。我想你今天肯定会骑马出来,小黑一见了小白,总爱欺负它,所以我就没骑马出来。”

她用袖子半遮了嘴角,掩饰住自己的笑意,这个人呐,心细如发,还挺会替人着想的。

他磨蹭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哎……”

“什么?”

他倒不好意思起来,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我保证不咬你了……”

她一骨碌翻身起来,瞬间就退出丈许开外,挥着手说道:“不行,我得回去了。”

她奔出了七八步,回头一看,他并没有追上来,只是垂头丧气坐在那里,倒可怜巴巴的。

她心里一软,想了想,转身朝他走了两步,说道:“你别胡闹,我就再陪你坐会儿说几句话吧。”

待她都走到近前了,他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心下不忍,在他面前蹲下,正待要拉着他的手安慰他两句,不想他竟然像豹子一般翻身跃起,就将她扑倒在草地上。

这么迅猛的一扑,他竟然还记得拿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免得她的头磕在地上会疼。她心里一边埋怨,一边甜蜜地着恼,他倒是遵守许诺,并不曾再咬她,但是吻得那样深,那样缠绵,那样沉溺。

早知道就不该可怜他。他这么狡诈的一个人,她就知道,他这一肚子阴谋诡计,全在等着自己呐。

她在心里思忖,他却一边亲一边不满地抱怨:“在想什么呢,都不专心。”

她不由得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鬓角。他头发生得浓密,整整齐齐的束发,束得紧紧的,上面正插着自己那支白玉簪。她微微闭上眼睛,沉醉在这个吻里。

春日里,时气暖和,两军又往西行了两日,已经将近汴州,但定胜军于相援包抄之事,一直并没答应。裴源也并不着急,毕竟若是定胜军想要借道并南关,就得先解了蔡州之围,越往西行,越接近并南关,定胜军便越是得尽快决断。

这日崔璃忽然十分客气地遣人来中军相邀,说有要事商议。

李嶷与裴源对望了一眼,便干脆答应下来。两军相伴而行,首尾几乎相连,因此骑了快马,不过片刻,便即到定胜军中军所在。正在行军途中,也就是在旷野里寻得个开阔地方,崔璃不过带了十余亲卫在那里立等,当然,阿萤与桃子也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