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端午(第10/12页)

李嶷气得跳起来:“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能不能矜持一点……”

话音未落,崔琳却探身过来,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这下李嶷说不出话来了,就在她双颊微红,想退开时,他一下子搂住她,狠狠在她唇上辗转亲吻。

离别并没有太久,但仍旧相思如渴,过了良久之后,他才松手放开她,恋恋不舍地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问她:“阿萤,你就不能听从我这一回吗?难道你真的就要舍弃我吗?”她只是含笑看着他:“那你呢?你就不能依我这一回吗?”

他只觉得十分气馁,连肩头都不由得垮下去了,她忽然心里一软,唤了他一声“十七郎”,只见他抬起眸子,充满希翼地看着自己,她便柔声道:“咱们眼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你心中难过,我也心中难过。要不明日我们暂且忘却此事,就当作不曾有过这般争执。我们曾经相约一起同游乐游原,但自从收复西长京之后,有太多事情和纷争横亘其间,你很忙,我也总是很忙。明日那十二个时辰,你只需要做十七郎,不是什么秦王殿下,我只需要做阿萤,也不是什么节度使的女儿,咱们把一切烦恼都忘记,也不要去想那些朝局上的事。等到明日十二个时辰过去之后,再想旁的事。我们一起去乐游原,好不好?”

他怔怔地看着她,过了许久之后,方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月色当空,湖中半亩新荷盈盈,裴源抱着剑守着一炉驱蚊的艾香,湖中有蛙声偶鸣,旋即又“扑通”跃入水中,销声匿迹。老鲍拿着个蒲扇,一边拍着蚊子一边走过来。老鲍一见了他,就问:“这不是小裴将军吗?怎么在这儿喂蚊子呢?”

裴源叹了口气,说道:“大约是前世不修吧,这辈子才得半夜在这里喂蚊子。”

老鲍见他脸色愁苦,不由揽了他的肩,说道:“走走,吃酒去。”

“今天不行,今晚我当值。”裴源说道,其实府中本有典军守卫,但是镇西军的规矩,越是逢年过节,越是由军中职位更高的将领当值,好让普通低层军官和士卒多休憩。

老鲍满脸惋惜,忽然遥遥隔湖望见似有人影出来,旋即一闪,竟然就不见了,老鲍猛吃了一惊,几疑眼花看错,捏着蒲扇本能就转头去看裴源,裴源却一副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老鲍难得大惊小怪,隔着湖指着那高墙下仍在不断晃动的树影,失声问:“是不是有个人刚刚越墙出去了?是不是刺客?”

裴源长叹一声,说道:“什么刺客,就是前世不修罢了!”

且不说裴源在这厢长吁短叹,唯有崔琳,回到留邸,一进屋子,就见桃子横眉冷对,手里还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八宝葫芦鸭,一见她回来,将鸭子放在桌上,咬牙切齿地问:“小姐说饿,却越窗而归,这是去哪里了?”

崔琳坐下来,笑嘻嘻地举起筷子,拆那八宝葫芦鸭,一边吃一边夸:“桃子你手艺真好!这八宝葫芦鸭做得真好吃,你要不要也尝尝?”

桃子气得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边上去打开柜门,只听一阵丁零当啷,是桃子把那些瓶瓶罐罐都收拢了来。

崔琳故作不解:“大半夜的,你弄那些毒药做什么?”

桃子没好气:“下毒,我去秦王府下毒!”

崔琳扑哧一笑,说道:“得啦,我给你赔不是。明天你也别在屋子里闷着了,出去跟谢长耳去逛逛吧。”

桃子说:“哼,你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不生气了!”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一早,桃子还是高高兴兴就跟谢长耳出去了,因为崔琳出去得更早,桃子刚起床还在盥洗的时候,她就说:“桃子,我先走了。”

当时桃子满脸都是水,等慌忙拿布巾擦了脸,抬头一看,早已经不见了崔琳的背影。

李嶷牵着小黑,在留邸外面等她,崔琳一见他牵着马,不由问:“要骑马吗?”

“不是说去乐游原吗?”

她抬头看了看东方刚刚升起的朝阳,说道:“还这么早,你陪我去西市吃朝食吧。”

李嶷答了一声好,把缰绳理好往小黑背上一搭,拍了拍小黑的脖子,对它说:“你先在这里等我。”小黑闻言,长嘶一声,旋即,留邸后的马厩里,远远传来小白的嘶鸣声,小黑也不用人招呼,径直大摇大摆,就从留邸大门走了进去,自去后面马厩里寻小白了。崔琳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又气又好笑,说道:“它从来没来过,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它都有好久没见到小白了。”李嶷话语中满是惆怅之意。

其实也并不久,但还是令人感伤,她牵住他的手说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这十二个时辰,高高兴兴的。”

他点了点头,反手也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一直牵着她走到西市里,都不曾放开片刻。

他们二人在西市里吃过朝食,偌大的西长京才一点点苏醒,也一点一点活络起来,更是一点一点热闹起来。胡商的铺子开始叫卖,各种新鲜有趣的玩意,从大食来的琉璃酒壶,镶金的玉杯,胡桃木剜的精致小盒子,水晶的棋子,嵌着细碎宝石和金子的匕首,更有热腾腾的胡饼,洒着芝麻的甜茶,当街煮着的骆驼肉,种种不一而足。

两个人从街市的这头,一直逛到街市的另一头,李嶷从出生以来,还不曾这样仔细逛过街市,看见什么都要停下来看一看,尝一尝。后来遇见射柳,却是围起来不大的一个场子,旁边放着一些彩头,除了钱帛等物,更有一只鹦鹉,那鹦鹉比寻常鹦鹉要大上一倍,羽毛华美,几如孔雀一般,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眼珠灵活,立在一旁的横枝上,并没有被锁住,遇有人来,眼珠一转,便高呼:“客至!”又呼:“若个郎子,快将奴奴赢回家去。”难为它竟说得一口清楚流利的西长京官话,引得无数人驻足好奇探望,亦有许多人跃跃欲试,毕竟才只十个钱就可射一支箭,便是射上十支箭也才一百钱。颇多人都上场一试,有箭箭落空的,也偶有能得些彩头的,只不过都是零星财帛,却无一人能射中头彩,赢得这鹦鹉。

李嶷与崔琳联袂而至,这鹦鹉眼珠一转,歪头打量了片刻,竟如人般叹息一声,方才说道:“好一对玉人儿,叫奴奴羡杀。”

崔琳不由得扑哧一笑,李嶷见她笑了,便向那射柳场中的主人道:“我买一支箭来射。”

那主人连连摆手,说道:“没有卖一支箭来射的,最少也得三支。”李嶷闻言,也就掏了三十钱,买了三支箭,先选了一支箭搭在弦上,瞄了一瞄,那主人看他拉弓的模样,倒不像是熟手,谁知李嶷一箭射出,正中最远处插着的那支最细的柳枝,“啪”一声令柳枝折断。四面围观之人见着,不由得喝彩声四起,聒噪起来。那主人见他射中头彩,不由得脸色微变,李嶷又拿起一支箭,又射中次彩,这下子欢声雷动,李嶷又拿起最后一支箭,再次射中次彩,除了那只鹦鹉,连场中最贵的两匹绸帛彩头也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