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端午(第9/12页)

皇后道:“这龙凤钗,既是彩头,自然就归崔姑娘了。”

当下宫娥捧了龙凤钗,奉与崔琳。

崔琳笑盈盈问道:“皇后殿下,这钗既归了我,是不是亦可转赠他人?”

皇后一怔,旋即笑道:“自然。”

崔琳拈起盘中那支龙钗,说道:“这钗做工不愧是内省重工,做工细巧,世上罕见。这样的好东西,自然应该赠与秦王殿下。”

皇后不由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崔琳,又看了看李嶷。顾婉娘更是芳心零乱,但面上仍旧强自镇定。

李嶷道:“愧不敢当,既然是好东西,崔小姐还是自己收着吧。”

崔琳似笑非笑,却瞥了李嶷一眼,说道:“哦,秦王殿下是瞧不上这东西经过我的手?”

皇后见他们语带机锋,又见适才秋千上那番争斗,心里猜到了一二分,只想此二人曾经各自领兵,可见从前确有旧隙。她怕僵持不好收场,便笑道:“十七郎就拿着吧。”

这是皇后谕意,李嶷无奈,只得作势要接过去,崔琳却一转手,将龙钗给了宫娥,由宫娥奉与李嶷。崔琳拿起那一支凤钗,仔细瞧了瞧,却拿着那支钗,漫步走到顾婉娘面前,举手将钗插入顾婉娘鬓发中,说道:“只有顾家娘子这般花容月貌,才配得上这支钗!”

顾婉娘心下一惊,脸色晕红,心里顿时转过千百个念头,盈盈下拜:“谢过崔姑娘。”

崔琳笑道:“这是皇后赐的彩头,顾姐姐当与秦王殿下一起,谢过皇后才是。”

李嶷无奈,亦只得和顾婉娘一起拜谢皇后。

李崃本来看她拿了龙凤钗中的那支龙钗送给李嶷,心中猜忌,结果后来她又将凤钗送给顾婉娘,不由得一乐,心想这真真是位妙人儿,心中更是欢喜。崔琳却是笑盈盈的,只任凭那位齐王殿下似狂蜂浪蝶一般,围着自己忽左忽右,各种献殷勤。

宫中宴乐良久,直到黄昏时分,欢宴散去,崔琳这才辞出。

待回到留邸,卸下那些沉甸甸的珠玉钗环,重新梳洗换过衣裳,已经是新月初升,她不免有几分倦意,便斜靠在软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和桃子说话。

桃子道:“满京轰传,说你把秦王踹到水里去了。你还真踹啊?”

崔琳伸了个懒腰,说道:“他当初还把我踹河里去呢,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桃子却急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把你踹河里去的?水凉不凉,水里有没有吸血虫?”

“我想吃八宝葫芦鸭,要炖得烂烂的那种。”

“不要岔开话!”

“我在宫里饿了一天。”崔琳扁了扁嘴,说道:“那宫宴上,无甚有趣的吃食,便是粽子,都是凉的,你倒只在意姓李的那个轻薄小人。”

桃子顿时面有愧色,说道:“那我去给你做八宝葫芦鸭。”她起身去下厨,却又转身问道:“这道菜甚是费工夫,怕没有两个时辰做不来,要不我拿几碟点心来,给你垫垫饥?”

崔琳摇头:“不必,我只要吃那个。”

桃子素来知道她的脾气,便匆匆去厨房,亲自做这费工夫的精细吃食。而崔琳待她走后,便放下床前帐幔,将枕头塞进被子里,整理一番,装作有人卷被睡着的样子。然后换了夜行衣,悄悄翻窗而出。

她细心潜行,躲避城中巡夜的金吾,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经到了秦王府那连绵的高墙外。她自知此处看似十分寻常,但实则防备森严,便深吸一口气,看准了后花园的位置,悄无声息潜入。

饶是她十分精细,未发出半分声响,但刚从花园矮墙上翻过来,忽然一柄冰冷的剑锋便指住了她的喉咙,崔琳借着月色,往持剑人的脸上看了看,那人见是她,果然手抖了抖,讷讷地道:“秦王殿下在园西的松风水月阁。”

崔琳笑道:“多谢小裴将军指点。”

裴源胡乱将一面金牌塞进她手里,说道:“我会调走各处的守卫,你拿着这金牌,免得被误伤。”

崔琳笑了一声,便如一只轻巧的燕子一般,重新跃入黑暗中。她手持金牌,又有裴源相助,闯入这秦王府深处,真如无人之境。待到了松风水月阁外,隔着花窗一看,只见院落里清辉遍地,松风阵阵,院中却摆着案几,供着一桌素宴。

崔琳想了想,还是翻过高墙,就在墙头,往下一探,就这么电光石火的瞬间,劲风突袭,她不及多想,手在墙头一按便旋身飞起,果然一柄寒芒,擦着她头发刺过去,这一刺未中,立时收剑,又刺向她脚踝,崔琳连身闪避,不料墙头青苔极滑,她落脚未稳,整个身形一晃,便向墙下摔去,那人见机极快,一见她跌下,马上探身跃下,不假思索将她接住打横抱起,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松风阵阵,清凉贯耳,崔琳低笑一声,说道:“多谢。”

李嶷被她这么一谢,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接实在是莫名其妙,马上用力将她往外一抛,但又担心她应变不及撞在墙上,那墙乃是青石墙,只怕撞上去巨痛无比,当下这一掷就收了七八分力,她已经趁机轻轻巧巧地落地站稳,借着月色看了看李嶷的脸色,笑道:“你为什么又生气?”

李嶷冷笑:“我生什么气?你三更半夜跑到我府里来,形如刺客,却没有被当场击杀,我正要问裴源的罪呢!”看到崔琳腰间掖着的金牌,越发大怒:“裴源怎么把这面金牌都给你了?”

崔琳笑道:“你这般生气,难道不是因为今日昼里,我把凤钗送给了顾婉娘?”

李嶷一时气急,反倒笑了,说道:“这有何好生气的,我和顾婉娘是一队的,你和齐王是一对的,你纵然赢了,却把彩头送给我们,难道我不应该十分欢欣吗?”

崔琳笑眯眯看着十分欢欣的他,说道:“你既欢欣,那也算我功德圆满了。”

李嶷只觉得一口气噎着,只差要吐血。他早知与她斗嘴只得自己生气,却频频忍不住接话。

崔琳明眸一转,忽看到院中设着一桌素宴,想起今日除了是他生辰,又还是他亡母的忌辰,这素宴必是在相祭,顿时收敛了嘻笑,走到祭桌前,肃容对着月色,郑重拜了三拜。

一时松风壑壑,清月无言,院中唯有新虫一两声。

过了良久,李嶷坐在院中石凳上,只仰着头,注视着那松风间的一弯新月,崔琳便也在另一处石凳上坐下,对李嶷道:“今儿是你生辰,你有什么愿望,说不得我可以助你实现。”

李嶷却回头瞪了她一眼:“你若是少气我两回,或许我能活得长久些。”

崔琳笑着探过头来,说道:“就说你在生气,你却偏不肯承认,不就是亲了你一下,你就这般记恨,要不然,你亲回去?”她两眸沉波如水,用如玉管一般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绛唇,却是又瞟了李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