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集(第8/9页)
法比:后来呢?
玉墨:后来,老板娘找到剪子了,心里过意不去,就把它送给我了,叫我绣花做针线的时候用。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从衣领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又从里面拿出一把袖珍剪刀,还能够折叠。
法比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眨眼间已将小剪刀打开,用手指试了试它的刀刃:你怎么把它带在身上?弄不好……
玉墨:死不了。我跟你说过,命贱的想死都不那么容易。从十四岁,我就把它拴在身上。不能不给自己提个醒啊。
法比:提醒什么?
玉墨:提醒自己有多贱,为这么个不值钱的东西都挨毒打。还提醒自己,好歹熬出头,找个有钱有势的男人,让那个当众打我的人看看,她那顿打打出我的造化来了。为了这点志向,我样样想拔尖,吃别人吃不下的苦头,忍别人忍不了的委屈。不过就这点志向,还是跟登月亮一样难。
法比:要不是碰到意外,你跟戴涛……
玉墨:(拎起水桶) 好了,雪水最干净,又经过了冰冻火烧,让我也干净干净。
教堂/大厅/二楼回廊 日/内
书娟从通往钟楼的楼梯口转过弯,正看见玉墨拎着水桶走进女盥洗室。
她停住脚步,思考着。
教堂/女盥洗室 日/内
玉墨拎着水桶进来,回身拴上门,但是门玻璃破了个窟窿,是多日前被日本兵们砸的。
她把水桶放在地上,迅速地脱下衣服,冻得直吸气。她回头看了一眼门,接受上次的教训,把所有衣服都放在一个马桶隔栅的百叶门上。
镜子也被砸破了,裂缝纵横,映出她许多个不完整的面孔和身体的局部。她小心地用手摘下一块碎玻璃,打量着它像匕首一样的锐角,又把它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感受它的锐利,然后看着许多碎片里的许多个玉墨,神秘地一笑。
教堂/女盥洗室外 日/内
书娟悄悄地靠近女盥洗室的门,看见门上玻璃的破洞泄露出乳白色的蒸气。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那个破洞跟前,看见玉墨完美无缺的背影,停在一个姿势上一动不动。
教堂/女盥洗室 日/内
玉墨拿着那块镜子,对准自己的手腕上的动脉,脸上有种好奇的神色,似乎好奇自己的肉体的存在和毁灭可以由这么简单的代用器具解决。
教堂/女盥洗室 日/内
书娟发现她在比画的都是自杀动作,提起气,瞪大眼睛。
叮铃一声,是镜片落到马赛克瓷砖地面上的声响。
书娟呼出一口气来,慢慢地,脸上升起一个鄙薄的微笑:谅你也不会杀自己的;越贱的人越爱活!
玉墨的背影似乎会说话,似乎赞同书娟心里的鄙薄语言,她的背抽缩了,承认自己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观。
玉墨用水瓢舀起一瓢水,仰着头,热水顺着前胸流淌,然后她把毛巾投入桶内的热水,拧干,甩开,使劲搓擦着自己的脸和脖子,以及胸脯。从她的背影都能看出她舒适得哆嗦,在这样的生死夹缝中,能活着,你能感受到这样简单的感官舒适实在太妙了,她裸露的脊梁上都表现出这种贪生的沉醉感。
书娟看着这个苗条的青春的脊梁看傻了。
书娟的幻觉:父亲出现在若干片不规则的镜子碎片里。父亲的手搭在玉墨裸露的肩膀上。
幻觉消失,书娟仍然呆呆地瞪着眼睛,她不知道为这个美丽的脊背着魔,还是在对它集聚仇恨。
她慢慢举起相机,把镜头对准玉墨的脊梁,按下快门。
快门的声响使玉墨扭过头,本能地抱住自己的胸部。
书娟却已蹲下来。
教堂/女盥洗室 日/内
玉墨猜测着,披上外衣,走到门口,从玻璃上的破洞往外看。
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她一个嘴角翘起,露出她最刁蛮的笑容——她猜出刚才在外面的是谁。
教堂/大厅/二楼回廊/楼梯口 日/内
书娟贴着墙壁向盥洗室门口看去,一切如常,门仍然静静地关闭着。
她再次潜行到那间盥洗室门口,刚刚站直,想往破洞里看,一瓢水泼出来,正好泼到书娟的头上和身上。
书娟吃了哑巴亏,只是往门边一闪。她愤怒地、恶心地朝那个破洞回过头。
玉墨:(浪笑着) (画外音) 对不起,外面没人吧?那边下水道不通,水只能从这边泼出去!水是干净的,还没沾过我们这种人的脏身子!
书娟靠墙蹲在那里,咬牙切齿但默默无声地嘟哝着咒骂,从她的口形,我们能看出她在骂:不要脸!骚货!
教堂/大厅/女盥洗室 日/内
玉墨:(对着那个破洞幸灾乐祸地笑着) 还不赶快回去,把头发擦干,换换衣服?伤风感冒起来,怎么钻地道啊?
外面还是没有动静。
玉墨:我被你偷看还没赌气呢,你赌什么气?!快走吧!
教堂/二楼回廊 日/内
书娟狼狈地蹲在地上,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她抬起袖子擦脸上的水,发现袖子也是湿的。她往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
玉墨的脸从破洞里露出来,这回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由衷地着急了:快回去换衣服吧,不然真要害伤风了!
书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教堂/大厅 日/内
书娟慢慢地顺着楼梯走下来。她身后传来玉墨的喊声:等一下。
书娟的反应是立刻加快脚步。
玉墨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揪住书娟的校服的宽大的水手翻领:我就晓得是你。我还以为,这么多天共度国难,你忘了跟我作对了呢。
书娟:放开我!
玉墨:我放开你,你撒开腿跑了,我又捞不到机会问你究竟了。你跟我作对,到底什么原因?
书娟:没有原因!你放开!
玉墨:你不说我就不放开。
书娟使劲挣扎,玉墨轻而易举地束缚了她。
书娟:放开你的脏手!
玉墨:我告诉你啊,我这些天挖泥掘土,皮肉骨头疼了好几天,疼过了,就脱胎换骨了,现在跟你头次见我大不一样,我真怕手上没轻重,让你个小丫头伤筋动骨。
书娟被她揪上楼梯,顺着回廊一直走到图书室门口。
玉墨:进去。
书娟瞪着她。
玉墨:进去!
书娟进去了。
玉墨也跟进去,反手把门带上。书娟瞪着玉墨,玉墨笑眯眯地接受她的瞪视:你不要以为我怕你瞪眼,怕你恨我。我这种女人活在世上,不晓得让多少人家的女儿、老婆恨呢。我问你,我的姐妹跟我同行,你怎么不跟她们作对,单单就找上我?
书娟似乎要破口吐露秘密了:因为你(她压抑着自己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