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页)
王素芳也说:“燕儿,你爸说得对,真出点事儿,肠子都悔青了。”
这爹一回来,妈就跟他成了一伙的了。听着父母一唱一和,马燕心里很不舒服,不耐烦地说:“我知道了,我吃完了。”说完,起身回了自己屋。
瞧着闺女不愿和自己多话了,马魁对妻子说:“这孩子,在商店里小嘴巴巴的,跟爆豆一样,怎么一到我这儿,就没话了呢?”
“你不是也没话。”听到妻子这样说,马魁觉得自己有点冤:“我这嘴没停啊!”
“唠了半天,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白开水话。”
“那我该跟她唠点啥?”
“唠点儿当爹的该唠的呗!”
“啥是爹该唠的?”
“等你们爷俩处久了,就知道了。”
“要不是跟她十年没见,也不用费这个劲。”
“你走的时候,她才上二年级,这一转眼,都成人了,有点生分也正常,慢慢就好了。”
妻子的话,重锤压心,重重地砸在了马魁的心上。这十年,他失去得太多了,他甚至都不敢看看他走过的路。
十年后归来,等待自己的,不仅仅是重新拾起业务,还要学习怎么样当好一个父亲,做一个让闺女满意的父亲。
王素芳剧烈的咳嗽声,吓了马魁一跳,王素芳还不忘安慰他:“饭吃得有点急了。”
王素芳越咳越厉害,不得已,她进了内屋,拉开抽屉,从满满一抽屉药中找出一盒,打开服用了几粒。王素芳咳嗽得厉害,脸都憋红了,马魁一边端着水喂她喝,一边忧心不已。
马魁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病历,翻看着,越看越揪心:“我走的时候,你可是好好的。”
“都是些慢性病,什么肺气肿、风湿啊啥的,不打紧的。”
“素芳,委屈你了。要不是我坐了十年牢,你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
“没事儿,慢性病就得慢慢治,死不了人,没准还长寿呢!”
“瞎说。”“这可不是瞎说,那些个壮壮实实平时轻易不上医院,一进医院就是大病,说没就没了。像我这样病病恹恹的,三天两头跑医院,啥病都耽误不了。”
“你就拿话甜和我吧!我要没去劳改,咱家不会变成这样。燕子没准都考上大学了,你也会健健康康的,说来说去,都是我害了这个家。”
“别这么说,现在你回来了,立马还穿上了警服,多好!燕子这不正复习高考嘛!孩子也不笨,指定能考上,我这身体也没啥大事儿,眼前全是奔头,享福的日子,多着呢!”
听着妻子娓娓道来,马魁又提起了汪新:“上级给我派了个徒弟。”
“好事儿,这说明领导还是信任你的。”
“你知道是谁吗?汪永革的儿子,汪新。”
马魁的话音一落,夫妻间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王素芳才说:“这么巧。”
“就是这么巧,你说,我带他还是轰他?”
“既然是领导给你安排的,那你就好好带,有些事儿,该翻篇就得翻篇。”
“有些事儿能翻篇,有些事儿,翻不过去。”
“我跟你说,你心里这把刀不能总横着,久了会生病的,压箱底的事儿,就别翻腾了,日子总得朝前过。”
“走一步看一步吧!”
纵然是这么给妻子说,马魁心里明白,日子固然是向前走的,只是这刀,还是得横着。死死地横着,连姿势都不能动。
旧时事,往日人,这些命运里的刀,如刀刀砍击般闪着光,穿透心脏,还能听见回响。
春日的夜晚,树有树的响动,花有花的撩人。
铁路工人大院里的大灯分外明亮。灯下,邻居们坐在院里,喝茶聊天。有的人在下象棋,有的人在织毛衣、烧水,孩子们在跳房子。
副司机老吴坐在小马扎上,他媳妇在一边刷鞋垫。司机老蔡坐在一旁,喝着茶水,和老吴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
“老吴,瞧瞧你这鞋垫,这一盆水都不够刷一双的,跟墨汁似的,拿毛笔蘸上都能写大字了。”
“那没办法,谁让咱干的是这行。”
“正应了那句话,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像个拾炭的。”
老蔡话还没说完,蔡小年从家里走了出来,接过话:“仔细一瞅,原来是机务段的。”
老蔡横了蔡小年一眼:“显着你了?”
“这不赶上了。”蔡小年说着,赶紧地倒茶,老吴继续说:“哎,上头给小汪派的这个新师傅,有点来头。听说,跟小汪一见面就差点打起来。”
旁边的老陆一听,疑惑地说:“按说不应该,老马跟老汪当年经常跑一趟车,好得跟哥俩似的。说起来,老马算是小汪的叔,咋就横竖不对眼呢?”
老蔡也猜测着说:“是不是老汪跟老马有啥事?”
老吴说:“小汪心气高,一般人镇不住他,这出戏,有的唱。”
几个人议论着,老陆提醒着大家小声点,老蔡则为汪新的日后担忧,老吴则认为:“这帮后生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
老蔡不忘告诫蔡小年,老吴媳妇在一旁劝慰:“小年能说会道,到哪都吃不了亏。”
“全是嘴上本事,没长正经精神头。”听老蔡一味地说蔡小年,老吴说:“该说不说,我看小年是个当列车长的料。”
老吴的这话可说到老蔡心坎里了,老蔡望向蔡小年:“小子,你行吗?”
“说行不一定行,说不行也不一定不行,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呗!人活在世,没啥大不了的。”蔡小年说完,就往家里跑去,坐在大院里的一众人,瞬间都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才又是一片窃窃私语声。家长里短,人间烟火,疏星朗照,这是最普通生活里对人情世故的阅读,是每个人对自己的认识与对生活的认知,无论肤浅与深刻,都有意义。
夜,又深了一些。夜晚是如此地静悄悄,小伙子的心蹦蹦跳,跳哪儿?跳到天涯海角。
铁路工人大院外,牛大力来回走着,不时地朝周围望去,他走到一个石礅旁,坐下身,继续朝远处张望。良久,牛大力埋下头。头低下来,那一步两步三步地还在心里走着,牛大力可是知道,这等待的滋味真是难熬。
突然,传来姚玉玲的惊呼声,牛大力忙抬头观看,只见姚玉玲望着他,埋怨道:“是你啊!可真吓死我了。”
“回来了。”见到了姚玉玲,牛大力什么煎熬都没有了,倒是显得有点平静。
“大黑天的,你在这坐着干什么?”“屋里闷,出来透口气。”
“那也不能在这坐着,多吓人!”
“我老老实实地在这坐着,啥都没干,有啥吓人的?”
“那怎么把我吓了一跳?”
“咋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