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1月至7月18日(第4/18页)

1月18日,星期二

早餐后,我们下山去察看临时办公室——设在离车站不远、一间名叫“塔奈霍夫”的客栈里。雪地很滑,因为新降的雪立刻被大家的雪橇压平。

我突然有个机会可以选择搬家。曾经跟父亲学俄文的一位学生珍妮特·S太太不仅在此地工作,同时还拥有一栋房子,她愿意收容我。贝兹先生认为这比搬去跟舒伦堡伯爵住好些;虽然他没有明讲,但“舆论”显然不苟同“贵族沆瀣一气”。无论如何,我反正决定明天搬家。

1月19日,星期三

外交部已接管附近所有小客栈,塔奈霍夫将作为办公室之一。大家集合之后,布特纳本来想发表演说,但半途作罢,因为客栈里挤满东倒西歪、猛灌啤酒的士兵,他们无意离开,都充满兴味地听我们讲话。

当地居民似乎并不欢迎我们的来到,因为害怕克鲁曼修柏从此变成轰炸目标,而且旅游业也将大受打击。

下午我把行李捆在雪橇上,拖去珍妮特·S位于一片树林中的小木屋里。然后和舒伦堡一起去蒂佩尔斯基希夫妇家,他们是伯爵以前在莫斯科的老部下,之后大家一起搭火车去最近的小城看一出戏。演得很好,演员全来自莱因兰一家著名的戏院,遭轰炸后撤退来这里。

1月21日,星期五

玛丹娜·布卢姆和我决定利用闲暇时间认真学滑雪及演奏手风琴。我们俩都有一把手风琴。

大部分从柏林来的同事到此地都变得颇滑稽。以前总看见他们伏案埋头工作,像典型的蠹虫;一来这里却镇日穿着宽松长裤,戴着色彩鲜艳的厚手套、毛线帽,身后拖着小雪橇走来走去,一副很不自在的样子。

俄国北方前线的战况激烈,我替保罗·梅特涅担忧。塔蒂阿娜的来信都有点歇斯底里。

1月25日,星期二

工作步调极紊乱,我们八个人共用一个小房间。为了建立新的照片档案,上级派给我一位秘书。照片大批大批从柏林寄来,每张都需要加标题,秘书负责大部分加标题的工作,我则负责选照片及建档。因为我准她回家打字,她很喜欢我。其实这样大家都多一点空间。

今晚和舒伦堡伯爵(这里的人都称呼他“大使”,虽然这儿的大使有好几位)一起晚餐,吃到一半,他漫不经心地宣布说海因里希·维特根斯坦已经阵亡了。我整个人僵住,他很惊讶地看我一眼,因为他并不知道我们是很熟的朋友。几天前我还在柏林的时候,海因里希才打电话到办公室来;他刚去希特勒的司令部,“全能之神”亲手为他的骑士十字勋章加配橡叶。他在电话里说:“我刚去看我们的达令。”然后补充说他很惊讶,因为在晋见之前,居然没人来取走他的手枪(现在这项预防措施已变成常规),所以他本来有机会当场“把他干掉”!他愈说愈起劲,我不得不提醒他,这样的话题最好拣别处说。稍后我们约了见面,他开始计划下一次再碰上和希特勒握手的机会,将引爆炸弹和元首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可怜的男孩,那时他一定没想到自己只有几天日子可活!他看起来如此羸弱,总是让我替他担心。自从他变成德国战绩最辉煌的夜间战斗机飞行员后,便不断出任务,显然体力透支。他常提到被迫杀人令他感到痛苦不堪,因此只要情况许可,总是设法射中敌机某个部位,让对方组员有机会弹出机舱逃命。

德国空军少校海因里希·冯·赛恩—维特根斯坦在被一架英国长程蚊式战斗机击中阵亡前,总共击落83架盟军飞机,其中六架是他在一次著名的单机出击中一举击落的。他阵亡的那天晚上又击落五架飞机。

1月27日,星期四

一位女同事从柏林来此地出差几天,带给我几张海因里希·维特根斯坦的照片。以前她经常看见他来办公室找我,因此连带打听他死时的情况,但军方至今尚未发布任何细节。他的父母都住在瑞士,必须先通知他们。

1月28日,星期五

昨天柏林又遭到猛烈轰炸,我们至今尚未得到任何消息,因为所有通讯都中断了。

终于在附近一家小客栈的灯笼下和布兰肯霍恩见了面,当时正下着倾盆大雨。我们爬上山坡去他家,然后坐下来一边分享一瓶葡萄酒、吃巧克力,一边长谈。我觉得他是个头脑非常灵活的莱因兰人。说他预言德国将一败涂地,那是太轻描淡写了;应该说他很“期待”德国失败,同时对德国在战败后未来国土的分割、创造不同独立的自治区等,都有极明确的想法!

布兰肯霍恩博士的这些想法,果然成为战后德意志联邦共和国的宪法基本架构;他本人则成为阿登纳总理最亲近的顾问。

苏军已攻进列宁格勒,该城遭围困的时间长达三年。

列宁格勒从1941年9月8日开始,被围长达872天。该城南方的补给线被德军及西班牙“蓝色师团”切断,北方则被芬兰军队切断,唯一能够通往苏联其他地方的路径,便是渡过拉多加湖。尽管有50万人走这条水路撤出该城,但仍有约100万居民在城内丧生,大部分饿死或冻死。“列宁格勒之役”因此与“斯大林格勒之役”一起成为苏联“伟大的爱国战争”中的传奇。

1月30日,星期日

我得到了一副白色滑雪板;本来预定送到俄国给那儿的部队,显然没赶上。

下午舒伦堡伯爵带我去拜访冯·里希特霍芬男爵,他是前驻保加利亚首都索非亚的公使,娶了一位迷人的匈牙利女士。他们住在乡间,离村子蛮远。他们家气氛很轻松,谈话也很自由。

但我的情绪异常低落:塔蒂阿娜仍没有保罗·梅特涅的消息,海因里希·维特根斯坦又死了……

1月31日,星期一

昨天柏林又遭猛烈轰炸,据说是自从11月那几次密集轰炸后最惨的一次。每次同样的情形一发生,我们这里的通讯就完全中断,不禁令人怀疑外交部怎么可能继续运作?

雪已融化,天气好似春天一般。我走路到另一个村子去看一位我在柏林认识的美国混血女孩;她也在负责建立一个档案。我去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觉。大家在这里似乎都很会打混。她借给我很多英国和美国杂志。

2月2日,星期三

布特纳去柏林两天又回来了。他家房子被炸中,全毁,现在脾气比以前更恶劣。

2月3日,星期四

舒伦堡伯爵今天在滂沱大雨中背了一个背包来找我,背包里装满喝的东西。他和“小明星型”、爱咯咯笑的珍妮特·S非常投缘;她很喜欢老绅士,也很迷父亲,经常写信给他。我们烤了些蛋糕,庆祝了一顿。

2月4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