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变形记(第2/5页)

郭立民要和领班请假,我说我认识老板,不用请。他还是写了假条,不停对领班鞠躬,嘴上一直说着不好意思。

“你倒是一个好员工。”我笑郭立民。

他反问:“上班时间外出请假有什么不对?”

当天的烧烤,老板每端上一盘肉,郭立民都要问这是什么肉。如果是野味,他就把盘子往别处推。

几瓶啤酒下去,相互开几个玩笑,我们渐渐熟悉起来。郭立民会说笑话,而且没有“油”气,在金三角不多见,让我有把他当朋友的冲动。

我问郭立民,饭后要不要去下半场,找姑娘耍耍。他连忙摇头,脸上的表情挺害怕,说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我问为什么?郭立民没回答,反而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酒,冲我虚敬了一下。他用力过猛,酒都洒出来了。

和他碰了一杯,我才有点明白过来:“有女朋友了?”

开始他不肯说,被我追问了几次,开口解释他来到金三角的原因。

郭立民是贵州人,20岁,大专毕业,学的导游。在国内好多旅行社实习过,因为业绩差,说话也闷,实习期还没过,就被辞退。他父亲很早去世,留下母亲一个人养家。“为了读个烂书,阿妈欠了很多钱。”郭立民说家里经济压力大,看到这边的旅行社招聘,只能来闯一闯。我心里觉得他挺幸运,这家庭背景,在金三角算是幸福。

隔了一会儿我说:“不对啊,这些和你喜欢的姑娘有什么关系?”

郭立民说:“没关系。”

我以为他在耍我,有点生气。

他叹口气,立马接下句:“我和那姑娘的关系,就是没关系啊。”

我觉得自己显得傻,赶紧又问郭立民怎么没想过去追。郭立民说自己穷,没钱没法追女孩。又很开心地说,前段时间带团,发现有地方出售名牌包,一个只要五六百,过几天发工资,就买一个寄回去,她肯定喜欢。

“这边还有这玩意?”我想了一圈,也不记得小孟拉哪里有卖便宜的名牌包。

郭立民说那店家,就算要爱马仕的鳄鱼包,只要给钱就能做,保证专柜都认不出来。郭立民说的是仿制品,皮倒是鳄鱼皮,就是做工次了点。看他手舞足蹈的模样,我犹豫了下,没有多说。

我们正说着话,郭立民忽然一拍脑袋,说忘了件事,起身就往外走。以为有大事,我赶紧跟在后面。结果,他就是去小卖部打电话。他嫌店家要的国际电话费太贵,和店家扯了半天。电话接通了,他死死盯着显示屏。

和母亲的通话,郭立民没避讳我,但我也不太懂他家乡的方言,只听明白“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没讲多久,他就把电话挂了。

回去的路上,我开玩笑说他一直盯着电话,店家会担心他偷电话。郭立民没看我,低头轻声说:“超时要加钱的。”

郭立民这么一闹,烧烤店主以为我们要逃账,双手叉腰等着我们往回走。

结账时我有点不开心,突然发现郭立民和我一样,左眼眼白上有颗棕色的痣,开玩笑说自己是他死去老爸还的魂。郭立民把拳头举起来,身体往前倾,要打我。我把常年别在腰带上的黑星摔在桌子上,郭立民的拳头转而朝自己胸口狠狠锤,像大猩猩。

我笑得肚子都要疼了,搂着他的肩膀,说去赌坊玩。郭立民自己没钱不敢去,我说我请客,他不用花钱。没想三秒钟,他就点头:“那可以。”

我觉得他有趣极了。

缅北的雨季经常发生滑坡,这时候平常送货的通道就会封闭。政府不作为,障碍得不到及时疏通,所以我有额外的假期可以挥霍。

那天在家没事做,听到门被踹得砰砰响。听声音就知道,外面站的是郭立民。一旦开门不及时,他能把门踹裂。刚打开锁,郭立民就一把推开门。门框撞到我的额头,很痛。

他已经连续几天在达邦的赌坊熬通宵,把手里的工资全部输光,我想让他出门冷静一下。

郭立民从厕所出来,把剩下的牛奶一口喝完,然后摇晃着手上的空盒子,说自己已经闻到翻本的气息了,但是听了我的话,收手赶过来。他要我赔偿还没来得及赢的钱。

我只说了一句:可去你妈的吧。

听了这句话,郭立民抬头看了我很久。我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我。

我让他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问他,你最近玩得这么凶啊?郭立民瞪我,说以前都没进过赌场,跟我进去玩了一次,赢了几千块钱,后面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不再继续话题,开车带他去小孟拉。车子开出十公里左右,郭立民说前几天从小孟拉过来时,看到附近有泥石流,很多路面都塌了。你不早说,我吼了他一声,只能掉头去往大其力。

大其力有三多,“冰粉、河鲜、姑娘”,其中姑娘又是最多的。

我把车开进中国街一家名叫“粉红粉红”的KTV,老板叫杨丽,30多岁,长得白嫩。最初跟男人到金三角开小吃店,手艺好,没几年就开了三家分店。后来她男人吸毒死了,她把小吃店都关掉,余下的钱开了这家KTV,又找了个当地小头领,生活倒也不愁。

我来的那天杨丽不在,直接前台要了一间VIP。前台是新来的妹子,不认识我,问:“你们两个人啊?”

我点头。郭立民没来过这地方,到处打量,眼神里满是好奇。

她又问了一遍,我嫌烦,就直接把房钱结了,告诉她懂规矩,这才有侍应来领路。

这里的VIP包间俗称“小房”,和国内有些不同,房间里除了话筒、屏幕和音响,还有牌桌、冰壶和助力床。年轻游客很少知道“小房”,来这里玩的都是上岁数的人。他们一般会先叫几个姑娘,点唱《茉莉花》这样的老歌,在朦胧的灯光和甜糯的歌声里,赌牌或玩其他的。

当天,我和郭立民分别找了一个姑娘。让她们陪着我唱了两遍《青藏高原》,喉咙都喊哑了。

“你说是你请客?我的钱输完了。”郭立民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我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

正事办完了,我仰躺着。想要抽烟,但是烟盒空了,就叫姑娘去拿包七星的蓝爆珠。

这行的姑娘大多懒惰,她只走到门口按了铃,叫侍应去拿烟。等了三四分钟才看到侍应过来。姑娘接过烟,跟我确认之后把烟盒拆开,拍了两下盒子底,弹出来几支递给我。我丢给郭立民一支;另一支夹在中指和食指中间,用烟嘴不停地敲自己的大腿。

郭立民叼着烟,拿出打火机点火。他嘴巴使劲吸了几口,两颊都凹陷了,还没点着。他问我这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