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第2/3页)
这个高度,必定是那孩子!不跑了,在路边等他,终于知道他不是坏人了?
他心下一松,一边走过去,一边说:“孩子,你不要怕,我不是坏人。你先跟我回去,穿上衣裳,不必怕那黑店,我有一位武艺高强的兄长……天亮后,定然送这黑店见官……”
愈走愈近,果然是个矮墩墩的的瘦小身形。只是夜里略有些模糊。
等到近前,那道影子,终于渐渐清晰。垂着头。一动不动。
吕岩宽慰地伸手摸了摸孩童的头,咦,怎么感觉这头发扎呼呼的?
正要去牵那孩子的手,孩童却缩回了手,慢慢仰起头来。
那张脸,终于进入了微弱灯光的照耀范围。
人的眉毛。
但眉毛下,豆般眼睛,发着幽绿的光。
人似的鼻子,但鼻翼两侧白乎乎的,鼻尖黑斑,脸颊两侧分别伸出长须。
咧到脸颊两侧的嘴,露出细细密密的尖齿,齿上还在滴答着污血。
这是一张,三分像人,七分是黄鼠狼的脸。
只是脸颊、脖子处的黄毛,已经全然变白了。
这东西人立而起,喉咙中发出尖利又古怪的腔调:“咯……书生,你看我……像不像人?”
鸡皮疙瘩疯狂地窜上吕岩的后背,脊椎骨发麻。
他下意识地想退后。
身子却一动难动了。
只一眨眼,那东西又凑近了一些,仰着脸,口中的腥气都清晰可闻,豆眼里闪着凶光:
“我,到底,像不像人?”
吕岩嗅到它口中的腥气,渐渐,又觉那是一种芬芳香气。神智就渐渐恍惚。
另一些记忆却缓缓浮出。
隐约中,极小的时候,抱着他的乡下乳母,曾说过的“精怪讨封”的乡野传说。
那尖嘴猴腮,头发泛黄的老乳母,在他耳边,低低地说:“小郎君,一定要记得,要说,像,像,得罪了大仙们,定要报复你,死,会死……”
是啊,不要得罪,说,像……像……
音刚蕴在舌尖,已经半吐时,他手指忽然一痛。
一个声音说:【笨啊,不能应!这东西可不是普通的黄鼠狼讨封,应了要大祸临头!】
脑子忽然清醒了,身体也能动了,倒退数步,他舌尖吐出:“像……像个大老鼠!”
话音刚落,那张滑稽又可怖,只有三人像人的面庞,不敢置信地待住了。
只一瞬间,它的鼻子连着嘴部,忽然向前延长,獠牙中的中间两颗,暴涨了几分。不但没有更像人,连黄鼠狼的部分,都有些异变,竟然真有点鼠类的样子了。
此时,那个声音又说:【傻不傻,还不快跑,等着它吃你吗!】
吕岩这才看清,那黄鼠狼的脚边,他原以为是几块石头的,竟是带着啃痕的头盖骨!
他扭头就跑!
这时,黄鼠狼总算用前爪摸到了自家的嘴脸,登时暴怒!
它灵智未开时,曾以鼠类为食,这凡人,居然害它变得像肮脏的食物!
呼啸一声,四爪着地,朝他追去,几息就追到了身后。
吕岩尚未反应过来时,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蜿蜒着游出他的夹衣,盘在他的脖子上,嘶嘶着,朝黄鼠狼吐了一口气。
气出,顿成烟雾,弥漫四下。
雾气还带着一股兰香。
但黄鼠狼受不了,猛地停在原地,哕了出来:“真是……恶心……蛇腥,果然又是你……你愿当畜生,为何妨碍我得道?叛徒!呕——”
“哼。”
吕岩听到自家耳边,有个声音哼了一声。
一个冰凉凉、滑腻腻的东西,从他耳边的皮肤游过,竟然是一条鳞如银,手指粗细的白蛇。
他并不怕蛇,但还是惊得差点往后仰倒。
白蛇用尾巴尖敲着他的肩膀:“怕什么?分不清谁救命?笨东西,就你,还想当我甥女婿?”
什么——?吕岩以为自家听错了。
这时,那黄鼠狼又绕过了雾气的范围,再次以极快的速度追了上来。
白蛇本来提起精神,要再朝它吐口烟雾,却倏尔直立起半身,僵直,似蛇棍一般。
同时,黄鼠狼也一并僵住了。
概因,烟雾中,伸出一只柔美的手,轻轻一挥。雾气瞬间散了。
走出一个比丘尼来。
比丘尼三十上下,灰衣,慈眉善目,温柔可亲,半搭着眼,宛如染着檀香的寺中神像。
黄鼠狼一见,战栗着,便拜在地上:“法师!”
比丘尼莞尔一笑:“菩萨有命,众生平等,施主多礼了。”
她手中正牵着那个吕岩追寻许久、以为走失的孩童。
孩童面露孺慕之情,依偎在比丘尼身侧。
比丘尼点了点孩童的额头,温声道:“叫人好找,怎么跑到此处?明日是大法会,是菩萨洒下甘霖的好日子,也是你们晋升的好日子,你不可再如此顽皮。”
孩童依恋地点了点头。
比丘尼又道:“大法会在即,各位施主,均在菩萨眼中了,祂见不得残杀,众生平等,皆可入我法会。黄施主,谨记谨记。”
黄鼠狼颤抖着点了头。白蛇僵硬着,尚未作态,就见那比丘尼手轻轻一拂,神差鬼使,就将白蛇摘到了自家袖中,也点着孩童似的,抚摸着鳞片:“贞贞,你又调皮,作弄镇民了。还是与我到菩萨座下诵念真经,明日法会过后,再放你出行。”
说罢,比丘尼牵着孩童,似慢,实则极快地,飘然而去。
黄鼠狼这才大松了口气。仇恨地盯了一眼吕岩:“算你今天走运,遇到灵芝庵的尼姑,捡回了条命!”
便转身溜走了。
吕岩跌坐在雪地里,为今晚遭遇的一切愕然不已。心里想,这孩童,难道是庙里的比丘尼收养的童儿,出来玩时,被那家黑店绑了?如此奇事,明日定要告诉张兄他们。
只是,那条蛇精……那位救他一命的蛇娘子,为甚么叫他甥女婿呢?
吕岩呆呆地想。站起来,只觉腰酸腿痛。
也是,又是追逐那孩童,又是拼命躲那黄鼠狼,折腾了半夜,天都快亮了。
他慢腾腾地往旅店走……不过,总之,这家是黑店,无疑的了。定要揭穿此等兼行拐子的恶人。
果然,他往回走的路上,竟然遇到了陆续出来放牛、耕牛的百姓。
天边已经泛了一点光,将黑不黑,将明未明。于是,一点仿佛阴阳之间的残光,借着雪,折射到了路边的农夫,乃至他牵着的老黄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