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體中文
阅读背景:字体颜色:字体大小:[很小较小中等较大很大]

第十五章 身陷丛林弹尽粮绝(第8/9页)

炸药包使阵地残留下来的东西所剩无几。原木和掩体的两侧到处都沾着血肉。机枪被扭曲成了一堆废铁。

梅勒斯盯着那些血肉,仿佛那是一幅拼图,他既无能力也不愿意去弄懂它的含义。杰克逊站在莫尔身后,把双手放在莫尔的肩膀上轻轻地摇了摇,莫尔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地滑进了坑里。

阵亡队员的雨披仍然连着皮带,挂在残缺不全的躯干上。梅勒斯他们把雨披取下来当作死者的裹尸袋用。他们不知道这些残缺的身体部位被送回国以后,是否能正确地送到它们的家属那里。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分别把一个头颅、两条胳膊和两条腿裹成一包。在把这些尸体拖到小着陆场边上的途中,梅勒斯注意到士兵们正在舔他们的雨披。他感觉自己的舌头就像是一团厚重的棉花。他埋下头想看一眼自己拖的雨披上是否也有积聚下来的水珠,但他很快压抑住了这种冲动。他走到尸堆旁边,扔下了尸袋。梅勒斯不知道在那些纳粹集中营,情况最精糟的时候是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大家最后也恐慌得失去了控制怎么办?他急忙回到他的散兵坑里去舔自己的雨披,可除了舔得一嘴橡胶味以外,一点用也没有。

莫尔自告奋勇接手了这个现在已被北越军知道位置的关键的机枪阵地。他把自己的机枪从一个略低的位置搬到了2班的阵地上,同时不得不用卡巴刀把土坑四壁上的血和肉刮去。

北越军阵亡士兵的尸体被扔到了山坡下,跟前几次战斗中的北越军死尸堆在了一起。随着尸僵的到来,僵硬的尸体看上去有些奇形怪状,苍蝇很快就云集了过去。

梅勒斯检查了大家的足浸病情况,确保每个人在吞咽困难的情况下把疟疾预防药片吞下去。他又分配了从死者身上取下的弹药,然后在肯德尔和吉诺亚的地堡前停了下来。他们在地堡里喘着粗气。在黑暗的地堡内,肯德尔光滑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惨白如纸。他的眼镜已经取下,没有了黄色眼镜片遮掩的他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了一些。他侧身躺着,像条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喘着气。吉诺亚也同样如此。

肯德尔试图露出点笑容。“我想——有人在喊叫——或者是我在喊。”他的话因为喘气变得断断续续,但肯德尔想要说话,想忘掉他就要死去的事实。

梅勒斯看了一眼吉诺亚,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却几乎处于无意识的状态。他的喘息是平稳的。正在他们两个后面照料另一个伤员的谢勒捕捉到了梅勒斯的目光,他意味深长地抬头看了看外面的迷雾,又看了看吉诺亚,然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肯德尔又喘息起来,然后接着说道:“我——我说——我是少尉——嘿——”他想要笑一笑,但却吐出一口血来。

梅勒斯轻轻地帮他擦去血液和唾沫,然后把手在自己的裤腿上擦了擦,他那沾了粪便的裤子仍是潮呼呼的。

“现在,”肯德尔继续说,“真是——愚——愚蠢透顶。”他气喘吁吁。“吉诺亚,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会得到宽恕的,”梅勒斯微笑道,“我想有些人刚开始学习面对困境。另外,这也说不上是愚蠢透顶。你可以回家并见到克里斯蒂,吉诺亚也能回到加州去放松他的大脑了。”他伸出手来,用左手握住肯德尔的手腕,把右手放在肯德尔的额头上,那样子就像在检查孩子的体温。

肯德尔看着梅勒斯,眼睛很快地来回移动着。他觉得很孤独,转头向吉诺亚看去。他们都是侧身躺着,好让血液和输液集中在受伤那一侧的肺上,用没有受伤的肺尽力呼吸。但好的这一侧的肺必须以两倍的速度呼吸,才能获得足够的氧气。他和吉诺亚都在紧张地呼吸着。

“你觉得——今天——直升机能来么?”肯德尔喘息道。

梅勒斯咧嘴一笑,回身跪坐在地上。“这里的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他妈的空中交通指挥,”他温柔地回答道,“他们肯定会来,只要雾一散开。”

“雾,”肯德尔喘息道。他转而顾及自己的呼吸,喘着粗气,大张着嘴,仿佛刚刚参加完一场赛跑。忽然,他的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我——一直在想我会不会——死。”他喘着气说。

“见鬼,”梅勒斯说,“你不会死。一个他妈的胸膛上的伤口是很容易治好的。”

“梅勒斯——我——还没有一个孩子。结婚——刚——4周——我几乎不知道——它是——什么滋味。”肯德尔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的想法表露出来。梅勒斯想要离开回去重新分配弹药,并解决在杨的机枪,以及大部分弹药都毁坏后的情况下,如何封锁住几个通道的问题。

“梅勒斯?”

“我在,肯德尔。”

“梅勒斯——不要骗我。没有直升机——我会死的。”

梅勒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他看着肯德尔的眼睛。

“别骗我——好吗?”

“你不会死的。我没骗你,肯德尔。”

精疲力竭的肯德尔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艰难地呼吸着。

谢勒走过来蹲在肯德尔和吉诺亚之间,他从吉诺亚身上取下静脉输液瓶,把它转到了肯德尔身上。他抬头看着梅勒斯。“我们的东西快用完了,再这样下去就会死人了。静脉输液在优先名单上排在什么位置?”

“在第一位,”梅勒斯说,“跟弹药排在一起。”

“最好他妈的快点送来。”

梅勒斯回到他的散兵坑里坐下来,他的左边是杰克逊,弗雷德里克森医生在他右边的另一个散兵坑里。他们凝视着云雾,听着周围的一阵阵挖掘声。北越军并不打算离开。

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坐在大雾里,听着挖掘声以及肯德尔和吉诺亚的喘息声。梅勒斯盯着眼前灰白色的虚空,不停地想着当阵地失守时,他要怎样才能回到范德格里夫特作战基地。

梅勒斯再次清点了机枪弹药。弹药只够射击大约一分钟——而且还包括缴获的两挺苏式7.62毫米机枪的弹药。他们已经平均分配了步枪弹药,每个人大约分到了一个弹匣的子弹。以全自动方式只需3次快速的连发射击就能打空一个弹匣。梅勒斯不知道他是否应该把自己所有的弹药都省下来,一枪不放,在北越军进攻时趁黑爬进丛林,胆怯地逃走。海军陆战队永远不会丢下他们的阵亡士兵和伤员。他们从未想过会有一名海军陆战队员违反军纪,丢下他人开小差。可是现在,他只想拼命逃回范德格里夫特基地,拼命逃出这场战争。

这样的幻想不停地在他的头脑里来回,而且类似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它仍然只是一种幻想。他心里占主导地位的想法仍是要坚持原则。他至死也不会丢下任何人。他也不会投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在基础学校受训的景象。“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只要还能战斗,就决不会投降。我们教过你们这些他妈的好小子肉搏战。所以如果你的手都被炸断了,你就可以投降了——只不过你得举起你的两条腿。”大家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