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返丛林(第7/8页)

“如果我没有扔掉啤酒罐,我会敬你一杯。”梅勒斯躺在帆布床上,望着头顶上方帐篷上起的褶皱,看着那支孤独的蜡烛在帐篷上投下的阴影,“墨菲说得对。如果好人不留下来,这支部队会变得更糟。”

梅勒斯默默地想着那个旧日的B连,它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它已经散落在日本或菲律宾的医院里,或是变成了横跨太平洋飞回国内的商业航班上的一个个橡胶尸体袋。

“告诉我,霍克,”梅勒斯眼睛看着帐篷顶上的阴影说,“在你成为布拉沃6”——他忍不住又感觉到了一丝新增的剧痛——“和一名正规军军人以前”——霍克对他竖了一下中指——“为什么中校要第二次把我们派到那个该死的山上去?”梅勒斯的声音开始发抖。他不禁吃了一惊,“当时,那些越南猴子还没有撤退,可以让D连来干那事。”

霍克在回答之前思考了一会儿。“因为你们是自愿的。他本来想要取消攻击命令,在最后一刻他对费奇说,如果费奇不想干,他就换D连上去。”

梅勒斯坐了起来。当听到攻击命令本来可以被取消时,他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同时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什么?”

“辛普森告诉费奇他有两个选择:夺回因为放弃马特峰使连队失去的自尊,或者做一个卑劣的胆小鬼,让D连去收拾B连的残局。”他停顿了一下,“结果费奇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了下来。你知道海军陆战队总是小题大做。”

“如果我早知道费奇是主动请缨,我也会杀了他。”梅勒斯近乎沉思地平静地说。

“如果你面临同样的选择,你也会像费奇那样主动。”霍克说。

“我知道。”梅勒斯回答。

“你还想杀辛普森吗?”

“不想了。你知道,我那次用枪指着他时简直都快发疯了。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梅勒斯躺在帆布床上,“我只希望他以后做事情时能清醒一点。”他跟霍克都笑了起来。然后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有趣的是,”梅勒斯说,“我还是喜欢费奇。即使我知道了这个情况,我还是会跟他上山。”

“而你想在那之前还是之后杀了他?”

“都想。”

两个人又沉默了。酒精使梅勒斯的意识模糊不清,他老是昏昏欲睡的。然后他又清醒过来。“他竟然主动拉我们上山,这个可怜的该死的杂种。这个精神负担会比一个糟糕的任职报告更让他难受。我在这里的感觉一直不好,因为我喜欢上了杀人。”

霍克温和地笑了。“至少你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不了解这里情况的人才是危险的。在国内这样的人至少有2亿。新兵训练营并没有把我们造就成杀手。它只是一个该死的精修学校。”他露出一点苦笑,“我记得我那位该死的前妻曾跟我说——她竟然会那么说,实在是不可思议,她喜欢说不可思议这个词——不管出现什么后果,我能来越南,她也可以来越南。说那番话时,还是在她大三去欧洲认识新男友之前。”

霍克用一只手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他把罐子扭来扭去,翻转弯曲着。梅勒斯没有说话。“他们谁都没有见过我们中间的那些疯子,”霍克说,“但我们中间确实有这样的人。”

“是这样。”梅勒斯说。

霍克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温和。“也许我们可以在街对面建一个游乐园,园里放一匹供人骑坐的名叫疯子的马。”他把两只脚伸在地板上,横躺在帆布床上闭上了眼睛。

“你已经困到极点了,松鸦鹰。”梅勒斯轻轻地说。

“鬼才困到极点了,”霍克咕哝道,“我只是休息一下眼睛。”这个古老的笑话使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霍克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又有规律。

“嘿,”梅勒斯说,“松鸦鹰。”

“嗯。”

梅勒斯把霍克的脚抬起来放到床上,又为他盖了一件雨披,然后吹灭了蜡烛。帐篷里变得一团漆黑。梅勒斯穿过外面的雨水和黑暗来到了B连的野营帐篷里。他用雨披裹紧身体,一头倒在金属地板上,听着其他人的呼噜声马上就睡着了。他们很快就会成为朝夕相处的战友。

忽然,梅勒斯感到有人正在摇晃自己。

“他妈的怎么回事?”他嘟囔道,头疼得很厉害。

“我是陶瓷,长官。”

“该死的,陶瓷,你他妈的想干吗?”梅勒斯翻了个身。他那只受伤的眼睛这会儿难受得厉害,感觉起来甚至比头疼还不舒服。他不知道自己把眼罩弄到哪里去了。然后他在头顶上找到了它。

“梅勒斯少尉,需要你帮忙。有人今天晚上想找麻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认为他们想杀人。”陶瓷小声说。梅勒斯听到陶瓷身后的帐篷外面传来刮擦声。然后一根火柴被划燃了,他看见莫尔点燃了一支蜡烛。莫尔的神色像陶瓷一样紧张和焦虑。

梅勒斯说:“噢,他妈的,我去撒泡尿。等会儿再跟我说。”梅勒斯走到帐篷帘子外面的黑暗和寒冷中方便去了。等他回来时,陶瓷和莫尔正在小声交谈。其他人都进入了梦乡,只有那个新来的少尉正瞪大眼睛盯着他们3个人,但没有参与进来。梅勒斯领着他们走到了外面。

“他妈的怎么回事?”梅勒斯低声问。因为之前倒在地板上睡觉时没有脱衣服,这会儿他一身都是穿戴好的。

“是卡西迪,长官,”陶瓷说,“我认为他们今天晚上想要杀死他。我只是扔过一个假的手榴弹,你知道,发表一个声明,但他们却想要废了他。他们说光是砰的一声没有用。”

“但是卡西迪在该死的广治,”梅勒斯说,“我他妈的能做什么呢?”

“不,他不在广治,长官。他回来了,我们今天晚上看到他的住处亮灯了。”

陶瓷的话使梅勒斯猛地伸直了脊背。“耶稣基督,”他低声说,“是松鸦鹰在那里。”

莫尔吓了一跳,他看着陶瓷说。“难怪我们找不到他。”

梅勒斯拔腿就跑。他心里只想着赶快把霍克从卡西迪的屋里叫出来。他觉得恶心想吐,但仍然继续往前跑着。

莫尔从梅勒斯身边跑了过去,他甩开长腿飞快地向前跑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霍克在的地方跑去。矮壮结实的陶瓷紧跟在后面。3个人心里充满了恐惧,感觉就像有一只手在后面推着他们,在跟他们比赛。地面上的雾在他们奔跑的脚下卷成了漩涡状。

前面传来了撕裂空气的爆炸声,梅勒斯跑得更快了,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但心里却充满了绝望。

几个黑影飞快地远离帐篷而去。梅勒斯紧跟着莫尔冲进了帐篷的入口。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他闻到了TNT炸药燃烧后发出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梅勒斯在他把霍克安顿好的床铺上绊倒了。手榴弹爆炸的位置就在霍克的身下。空气中仍然飘浮着床垫的碎片。撕裂的床垫上粘着血迹。他用手顺着血迹摸去,摸到了一个瘫软的人体。“拿灯来!”他大叫道,“把他妈的灯拿来!”霍克面朝下趴在那里。梅勒斯先是摸到了霍克的头,再用手去摸他脖子上的脉搏。那里已经什么跳动也没有了。他继续把手向下面的胸膛上伸去,结果只摸到一堆温暖的血肉。当手榴弹在霍克身下爆炸时,他一直面朝下趴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