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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炳才看他那副德行,赶紧用咳嗽声制止了他,他慌忙收回眼神,笑嘻嘻地说:“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卢小姐。”
宴席上,张六佬说这是接风酒,不能不喝,把曹本灌得晕晕乎乎,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打结了。他此时才露出本来面目,趾高气扬地吆喝道:“张六佬,你可不得了,一个杀猪的,竟然变成了茶庄的掌柜,还娶了卢家大小姐,我敬你,你比我厉害……”他本来还站着,说完话之后却已趴在了桌上。
“曹少爷,别趴下呀,咱们接着喝。”陈十三喊道,“你刚才敬了我叔儿,这杯酒,算是我敬你爹的。”他豪爽大气地把酒碗扔在地上,碎了一地。
这种喝完酒后把酒碗扔在地上摔成碎片的做法是当地的风俗,叫“摔碗酒”。
“好,摔得好,豪气!”曹本也摔了一个,但用力太小,碗没碎。
姚炳才全然把自己当作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好像跟自己毫无关系。
“卢、卢小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我可是做梦都梦见过你呢!”曹本还在嘀咕。张六佬心中诚然不舒服,可他没任何反应,反而冲姚炳才说:“姚老爷,您别光看着……”
姚炳才讪笑着说:“曹少爷醉了!”
曹本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陈十三也终于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没了声息。
桌上只剩下姚炳才和张六佬,张六佬说:“这酒厉害啊,姚老爷,还能喝吗?”
姚炳才平日还能喝点,但今晚却滴酒未沾。
“姚老爷,今儿可是咱们合作的大好日子,您不能一点都不喝呀。”张六佬端着酒碗递到姚炳才面前,姚炳才摆了摆手说:“姚某……”可他话没说完,陈十三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指着他鼻子骂道:“老东西,你倒是喝不喝?”
“你……”姚炳才被气得发抖。可陈十三继续骂道:“别以为极叶堂怕了你,十三爷一枪崩了……”他说着伸手准备拔枪,可没摸着。姚炳才愤然起身,拂袖而去,在门口冲带来的跟班说:“把曹少爷弄回去。”
张六佬突然跟出来喊道:“姚老爷,别走呀,酒还没喝好呢!”
姚炳才不快地说:“等你酒醒后我们再谈吧。”
曹本被弄走后,陈十三突然就坐了起来,完全没了醉意。
张六佬无奈地笑道:“你呀,刚才把姚老爷大骂了一顿,可被你气得够呛。”
“这还算轻的,谁让姓曹的胡说八道,借酒撒疯。你说我咋就忘了带枪,要不然准吓得他尿裤子。”陈十三得意地笑道。张六佬接着说:“等明儿一早,你就亲自去姚府赔罪,也让他心里舒坦舒坦。”
第二日,陈十三独自去到姚府,姚炳才一见他,果然十分不悦,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
“哎呀姚老爷,今儿早上醒来听六佬说我昨晚酒后失态,得罪了,得罪了,我是亲自上门给您赔罪的。”陈十三非常诚挚,姚炳才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装大度:“也没什么,酒后胡言乱语罢了,既然十三爷亲自上门赔罪,我这气也就顺了。”
“曹少爷还没起?”陈十三又问。姚炳才说:“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
“姚老爷,要是曹少爷醒了,麻烦您转告他,让他去极叶堂,六佬要跟他商量商量茶庄的事。”
姚炳才“嗯”了一声,陈十三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忙着!”
陈十三离开后,姚炳才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把曹家拉进来,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他这个人有个奇怪的性格,一旦出手,必定不会轻易收手,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不到黄河心不死”。
大约午时,曹本才出现在极叶堂,陈十三正要出门,一见他便惊讶地叫了起来:“哎哟,曹少爷,瞧你眼睛还是红的,喝了那么点儿酒,咋就醉成这样?”
曹本连连摆手道:“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这鹤峰的酒跟南北镇的酒就是不一样,还真不是那么好喝,我刚来的时候,也醉了好几次。”陈十三话中有话,可惜曹本完全没听出来,径直进了大堂,没见张六佬,便问:“掌柜的不在?”
“在、在,在里屋,你坐会儿,我这就去叫!”陈十三说话的当口,张六佬从里屋出来,忙说:“曹少爷来啦?”
“掌柜的,往后我就住在茶庄,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曹本此言一出,张六佬和卢玉莲都傻了眼,但张六佬立马说:“不急,不急,此事不急。”
“急,怎么不急?既然谈好了要合作,就没必要再等了。”曹本毫不客气地说,“这样吧,尽快给我安排事儿吧,看看我能做什么。”
张六佬眉头一皱,沉思了片刻,说:“渔洋关那边的基地马上开工,一旦建成,马上就要大规模加工茶叶外运,所以欠缺的是原材料,曹少爷能否马上回南北镇,帮忙收购当地的茶叶,然后转运过来?”
“等等!”曹本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掌柜的,我有些糊涂,你是不是搞错了?”
“什么错了?”张六佬不解地问。
曹本说:“姚老爷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张六佬更加疑惑,曹本冷冷地笑了笑,接着说:“掌柜的,姚老爷说了,现在算是我们三家合作,各自分工,极叶堂负责生产之前所有的环节,姚老爷负责销售,而我们盛元只负责运输。”
“姚老爷当真这么说?”张六佬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的真假,可他却说:“千真万确。”
张六佬算是明白了,这个姚炳才还真会算计,如此一来,极叶堂就相当于不管生产之后的环节,亏盈当然也无从知晓,一旦和市场脱节,将来要是合作出现什么问题,吃亏的可是极叶堂。
“对了,姚老爷还说,既然咱们三家茶庄开始合作,那么从今以后就只能有一个名号。”曹本缓缓道来。张六佬问:“什么名号?”
“当然是宜红茶。”曹本笑道,“这个我们很清楚,宜红茶很受洋人喜爱,所以就算盛元今后自己生产的‘鹤顶红’,也会以宜红茶的名义外销,没问题吧?”
张六佬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哪里是合作,完全就是赤裸裸地抢占和抢劫,但他强压着心里的怒火,平息了片刻才说:“曹少爷,你们曹家做生意的年头也不短了,该明白做生意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吧。”
“当然,货的成色。”
张六佬摇头道:“不尽然。”
“难道不是?”
“诚信。”张六佬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宜红茶为什么深受洋人喜欢,就是因为泰和合一如既往地在用‘诚信’二字做生意,别说偷工耍滑,就算是不诚信的话也从未说过,所以宜红茶才能卖到英伦去,卖到俄罗斯去。现在你们要把‘鹤顶红’也包装成宜红茶去售卖,这不是欺诈吗?宜红茶的名声一旦毁损,将来还怎么跟洋人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