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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住店的全都出来集合,一个都不许少。”

掌柜只好让店小二挨个去敲门。

张六佬附在门背后偷听到了下面的对话,知道那些人不是来抓自己的,所以并不惊慌,正想开门,却感觉背后一股凉风袭来,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拿枪抵住了胸口:“别出声就没事儿!”

张六佬明白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下面那些人要抓的革命党,想想自己逃离鹤峰的原因,不禁叹息道:“朋友,放下枪吧,我们是一路人!”

“什么?”对方显然被惊着了,张六佬接着说:“下面全是来抓你的人,跟他们硬拼的话占不了便宜。放下枪,我带你离开这里!”

对方好像根本不信任他,所以也没放下枪。

“都齐了吗?”下面的声音又传了上来,掌柜颤巍巍地说:“齐、齐了!”

张六佬不禁催促道:“赶紧,被他们逮住,我们都得死!”

黑衣人终于放下了枪,张六佬向四周扫了一眼,低声说:“你等着,千万别出声,我去去便回。”

黑衣人似乎还不放心,张六佬又说:“相信我,我是好人,不会害人!”

张六佬下楼挤进人群中,看着面前身着警察制服的人,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很快脑海就浮现出一个人,随即便垂下了脑袋,生怕被人认出来。

“掌柜的,过来!”领头者突然怒吼道。掌柜惊恐地走过去,又被扇了一耳光,“你刚才不是说都到齐了吗?这人又是从哪儿溜出来的?”他指的是张六佬,说完又要动手,张六佬一时没忍住便站了出来,谁知对方看到他时,迅即眯缝着眼,打量了他半天,终于问:“泰和合……张老板?”

张六佬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自己还能被人认出来,此时便没再隐瞒,讪笑着说:“何队长,好久不见啦!”

对方正是何起志,干笑了两声,道:“张老板,没想到还真是你……”

住客中有人听说过张六佬的名字,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看你这副落魄样,怎么着,偷偷摸摸地回南北镇,莫非是有所企图?”何起志满脸怀疑。张六佬忙说:“何队长说笑了,张某只是路过而已。”

“这是去哪儿呀?”

“拜访老友、拜访老友……”

何起志扫视了一眼所有住客,然后冲张六佬说:“张老板,外面乱,没什么事还是别到处乱跑。”

“是、是!”

何起志下令离开了客栈,张六佬才松了口气。

在楼上的黑衣人躲在门后偷听,当听见追他的人已经离去,才收起了枪。

张六佬回到房间,关上门后说:“没事了!”

黑衣人这才抱拳道:“感谢搭救之恩,告辞!”

张六佬还没来得及开口,对方又说:“如果真是同路人,天亮后,我会在镇外的庙里等您!”

张六佬是知道那座庙宇的,早就没了香火。张六佬也没了睡意,想起自己所救之人的话,又想想自己确实无路可去,于是起身离店,趁着夜色出了镇子,然后来到那座破败的庙宇。

庙宇里空无一人,一片漆黑。“朋友,我来啦!”张六佬低声叫道。突然右方亮了起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人影正站在烛台后面。张六佬料定此人便是自己刚刚所救的男子,于是说:“朋友,出来说话吧!”

男子走了出来,两人对着烛光一见,突然都愣住了,彼此盯着对方看了很久,又突然紧紧抱在了一起。

“怎么会是你?”张六佬端详着那张脸,异常惊奇。

“我也没想到救我的居然是您!”男子颇为感慨。张六佬大笑道:“看来这就是命,当年你救了我,现在我终于还给你了,这就叫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啊!”

原来,此人便是当年在大崖山中救了张六佬的戚小宝,他后来加入了贺龙的部队。

张六佬当然知道贺龙,所有的鹤峰人都听过贺胡子的故事,当即兴奋不已,连声说道:“太好了,小宝,见到你我就放心啦。”

两人聊了许多分开后的事,无不唏嘘感慨。

“六爷,您怎么会被当成了革命党?”戚小宝问。张六佬叹息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肯定是被人诬陷,你也知道,这世道,黑的可以说成白的,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光凭我一张嘴,哪里说得清呀!”

“太可恶了,当今世道,奸人当道,军阀四起,民不聊生,而我却只能尽微薄之力……”戚小宝脸色愠怒。张六佬看着他,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景,不禁笑道:“小宝啊,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宝啦!”

戚小宝无奈地说:“都是被逼的!”

“对了,你今晚怎么会来南北镇?”

“杀一个人,只可惜失败了!”戚小宝咬牙切齿地说。张六佬没追问,但他知道戚小宝要杀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眼看天就要亮了,远处大山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中,仿佛仙境一般。

“六爷,您暂时又不能回去,有什么打算?”戚小宝又问。张六佬叹息道:“这世道,国无宁日,有家不能回,还能去哪里?”

戚小宝沉吟了一会儿说:“有人要害您,鹤峰暂时是不能回了,要不这样,您跟我走吧。”

张六佬没吱声,陷入沉思。

“放心,您跟我回去,我把您介绍给贺老总,红军会保护您的。”戚小宝劝道,“您只身在外,太危险了。”

张六佬再三思虑,想想自己目前也确实有家不能归,无路可走,只好说:“也好,我跟你见贺老总去!”

张六佬这一走便是数月,杳无音讯,他留在鹤峰的妻儿守着极叶堂艰难度日。眼看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加上经常有警察局的人借着打探张六佬消息的幌子来敲诈,最后只得遣散了店里大部分的伙计。

极叶堂只剩下几个人,日渐落魄,卢玉莲急得差点病倒,但想着天顺,又只好咬牙坚持着。

陈十三也无心打理极叶堂,整日在快活林里喝花酒,对杏花许下的诺言还没兑现,自己却先消沉了。

“十三爷,你醉了。”杏花夺下陈十三手中的酒瓶。陈十三趴在桌上,醉眼迷离地说:“不喝酒还能干什么,极叶堂就快要没了,除了喝酒,我还能做什么?”

杏花幽幽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陈十三嘟囔着,“都没了,都没了!”

卢玉莲安顿孩子睡下之后,自己经常会一个人坐在烛台前发呆,她不知道张六佬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的处境,每日牵挂着,为他祈福,希望他能早日归来。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等来的都是失望。可她把这种等待叫作盼头,虽然可能很漫长,但总算还有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