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6/7页)
马万川听罢常大杠子说扒了日本开拓团水坝,又问起开拓团被“胡子”砸窑的事儿,这事儿大儿子没跟他说,他也没问。常大杠凑近,小声嘀咕几句,他没显出惊奇,只是点点头,如此说来,验证了他的推断,暗杀儿子的凶手,就是日本人。不过,目标选择得这么明确,这说明日本人已知道了开拓团被袭的真相,那么风声是怎么走漏出去的呢?
常大杠子犹豫着,又说出一件事,那就是马明满与一个陌生人曾去过天岗。
马万川:“吉林市有小汽车的没几家,开车出外打猎,这都洋把戏啊,明满他啥时候喜好上这个了。”
常大杠子:“我没在家,听常富说,随二少爷去的那位,好像不是本地人。”
马万川:“常富没跟他们说用不着的吧?”
常大杠子:“我问过了,那天常富喝得也是五迷三道,记不得说啥了,让我好顿骂。”
郑廷贵从没对日本人起过疑心,在喝酒说话时,提到了日本人,他想起酒井去他家的事儿,他说酒井想来马家大院看望马明金,让他相陪,他代替马万川婉言谢绝。
马万川:“酒井都跟你说啥了?”
郑廷贵:“也没说啥,他刚从日本回来,说心清在那边挺好的,待得挺习惯,对了,他还说心清的日本话,现在说得老溜道了……”
马万川:“我说你呀,这酒不喝正好,一喝就走板,我是问你,酒井咋想到要来看明金,他咋说的。”
郑廷贵喝得红光满面,心思不知是在酒上,还是没听清,答非所问地:
“他想看明金?我让他看算啊,我跟他说了,你们日本人有时不地道,就说明满的事儿吧,暗地下手,给绑去了,逼着咱租地给他们,这回咋样儿,开拓团让胡子给端了,这就是现世报。”
马万川:“你这么说,酒井能高兴吗,你闺女可在人家国家呢!”
郑廷贵:“闺女是我闺女,这是两回事儿,他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你我是两房亲家,哪儿头近,哪儿头远,我还不知道啊?”
马万川:“他还说啥了?”
郑廷贵又饮下一盅酒:“你这一问,冷不丁,我还想不起来了,噢,他说让我看到明金,替他捎个话,说……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这话听着咋这么不是味儿呢?”
马万川:“他真是这么说的?”
郑廷贵有点喝醒了:“哎呀,明金的事儿,不会是日本人干的吧?”
马万川心中的疑团彻底的解开了,暗杀儿子的幕后策划者,就是酒井,现在他又让郑廷贵传话,无疑是一种炫耀和恫吓。他去儿子的屋里,想跟儿子唠唠这事儿,还有对二儿子的疑虑,后一想,还是别说了,尤其是关于二儿子,他怕造成他们兄弟间的生分。但一想到二儿子身上疑点,他的心隐隐作痛,他真怕……他不敢想下去。这么多年,二儿子给他的头上,添了多少白发,只有他自己知道。有时,想起来,他也自责从小对二儿子过于溺爱、惯纵,多少次他狠下心,想狠狠地教训下二儿子,可是想到死去的小叶菊,他心硬不起来,叹息作罢。不过,这次他不能再容忍下去,不,是应该弄清真相。这天,他把二儿子叫到小客厅,在自己房里,明金娘要是见丈夫训斥二儿子,又得左拦右挡。
马明满心里有鬼,父亲回来后,他尽量地躲避着,即使见面,问候一声,急忙闪身。眼下,见父亲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他意识到什么,惴惴不安,不敢与父亲对视。
马万川:“你这阵子都干啥出格的事儿子?”
马明满强挤出笑:“爹,你老问的是……噢,我……我有时去商号看看,有时跟几个朋友玩玩……别的也没干啥呀!”
马万川:“跪下!”
马明满一愣,父亲对他从来没这么严厉,莫非是……他扑通跪下,为掩饰内心的慌乱,忙避重就轻地说:
“爹,儿子错了,儿子向你老认错,儿……儿子在天岗,不,在刺沟认识一个姑娘,你老不在家时,她找来了,儿子怕你老生气,把她安排在外面了。”
马万川:“你这个不着调的东西,人家那可是个姑娘啊,你把人霸占了,你让人家以后咋嫁人,这事儿我以后再跟算账,我……我问你还做别的事儿子吗?”
马明满明白父亲问的是什么,那可是天大的事儿,他知道要是说了,后果将是……他不敢想了:
“爹,别的事儿,我真的没干,你不信,你去我娘……”
马万川:“你和谁去你老常大叔家的,那人是干啥的?”
马明满就怕父亲问这事儿,但既然问了,他就得横下心,把谎言编下去:
“噢,你老问的那件事儿啊,我是去了,跟一个朋友去的。”
马万川:“朋友,是日本朋友吧?”
马明满自小说谎脸就不红,他先故作一惊:
“啊,日本人?我……我哪有日本朋友啊,我知道爹不得意日本人,我咋会跟他们交朋友呢?他不是日本人。”
马万川:“那好,明天你把他给我领来,我见见他……”
马明满眼珠一转:“行,等他再来的,我一准领家来,可是他……他现在回家了,他是大连人……”
马万川在问的同时,心里也是个怕,他怕事实若真属实,他都该怎么办啊!说实的,内心的深处,他是宁可信其无,不想信其有啊。
马明满见父亲不说话了,认为他的话起作用了,他欲起来,没敢,以攻为守地说:
“爹,是谁在背好嚼我的舌根子,埋汰我,我知道了,是常富,这个屯老二,我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等他再来的,我非把他……”
马万川离座,走过来,定定看着二儿子。
马明满故作害怕,随后又把头伸过来:“爹,你老不会是要打我吧?唉!爹,我知道你老这阵子心不顺,要是打儿子一顿能出出气,儿子情愿挨这个打,爹,你打吧!”
马万川声音透出股寒冷:“混账东西,你不要跟你爹耍花舌子,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丧良心的事儿,我饶不了你。”
马明满脊背发凉:“爹……”
马万川:“你出去吧!”
马明满垂着头,走出小客厅,刚到门外,腿一软,瘫坐下来,刚好明金娘听人说,丈夫把二儿子叫到小客厅,担心二儿子受屈,急忙赶来。马明满抱住娘的胳膊,叫声娘,不知是怕还是真的受委屈了,竟掉下两滴眼泪。
马万川还在小客厅内,沉思着。
明金娘进来:“咱小二也没啥大错,你总说他干啥,看把他吓得,出门摔了个跟头……”
马万川:“你说啥?”
明金娘:“我说你把小二吓得不会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