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莫要担心。
姐姐有自己的打算。”
可无论什么打算, 也抵不过皇权倾轧。今后姐姐的命运如何,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徐温珍心里难受极了,哭得有些喘不过气, 眼前一阵发黑,险些就要昏阙过去。
徐温云见状,立即将人放倒在贵妃躺椅上,又命阿燕抱来厚褥子捂着,让妹妹能发发汗。
“你便是因为自小孱弱多病,所以看事情才常往窄处想, 其实很不该如此。
真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苦大仇深, 前路总是会越走越通畅的。”
徐温云原还想同妹妹说通道理,疏解疏解心结, 可又不想让她的心绪一直陷落在此事当中,便只能将话头掉转去其他方向。
“……我前阵子忙得焦头烂额, 压根顾不上其他,现你我姐妹二人好不容易相见, 不如你同我说说,近来你们姐弟二人近来如何?”
徐温珍也知许多事, 并非是她们能掌控得了,现如今能做的,便是将徐家这头料理好, 莫让姐姐操心。
她极力控制情绪,在贵妃椅上歪了歪之后, 略略觉得身体好受了些。
“我们两个在歪柳巷一切都好。
绍哥儿入仕后就在翰林院稳待着, 唯有不妥的就是亲事未定, 常有媒婆上门搅扰……父亲信上的意思是,让他自己个儿与姐姐商量, 早些将此事定下来。”
徐温珍虽还是个待嫁之身,可在后宅中,免不了要常帮着弟弟应对媒婆,所以清楚京中有哪些人家,是诚心诚意想要结亲,现下将脑中能记得起的闺秀名字,全都报了一遍。
入京四年多,虽说徐温云并不常出门,可终究也顶着容国公府嫡长媳的名头,参加过几次雅集宴会。
且多亏何宁交友广阔,对京中名门闺秀的相貌,性情……全都如数家珍,所以连带徐温云也耳熟能详。
出乎徐温云意料的是,京中竟有好几个老牌勋爵门户,愿将嫡女许配给弟弟徐绍。
其中甚至连皇上母家肃国公府,都让媒婆给自家的嫡次女上门说亲。
这便让人觉得有几分纳罕,毕竟徐家只是小门小户,哪里高攀得上这样的勋贵豪门做亲家?
可细细一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毕竟弟弟徐绍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又才年仅十八,十足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必能登阁拜相。
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是香馍馍般,人人都是要争着抢着的,且豪门家中女儿众多,指不定今后哪个郎婿有出息呢,不过也还是在投股罢了。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想来绍哥儿也并非是个一门心思靠外家提携之人,所以不必太过考虑那些身外之物,最紧要的是挑个自己喜欢的。”
“肃国公府嫡次女性情爽利,永安伯爵府嫡长女温柔贤淑,宜春侯庶女才情出众……个个都是好的,你让他自己拿个主意就行。”
徐温云挑了几个闺秀,将她们的脾性特点,全都细细说了一遍,徐温珍将其记在脑中,而后又听得耳旁问了一句。
“……绍儿那头我倒不担心,我只担心你,可有媒婆上门向你提亲?”
提起这个,徐温珍躺在长椅上,支支吾吾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说随着弟弟高中状元,徐温珍这个胞姐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可她的年岁到底大了,今年已满十八,再加上三不五时经常缠绵病榻……所以上门提亲者,大多都是为家中求娶续弦。
刨开鳏夫,其余就各有各的短处。
不是相貌丑陋,就是才学平平,还有些呆楞寡言的……总之没有一个像样的。
眼见妹妹为难脸色,徐温云自然是什么都清楚了,她将妹妹的手握在掌中,“都怪我。长姐如母,我原本该对你的婚事多些心,可奈何近来事情实在太多,倒将你的婚事耽误了,待我这头腾出手来,便立马就给你操持起来。”
“长姐莫要将什么事都怪在自己头上,你还有辰哥儿要顾,哪里能事事都管得过来。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初初入京的小姑娘了,婚嫁之事,我自己能够做得了主的。”
以往徐温珍想的是:再等等,再看看,实在没有合适的,大不了就不嫁。反正她有自信能将绣坊支起来,今后就算赚不了太多银钱,可养活自己也是足够的。
可现在,徐温珍彻底调转了念头。
在她看来,只要她与徐绍的婚事一天不落定,就会一直都是姐姐的心病。
眼见弟弟婚事有了眉目,那姐姐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她一个了。
是不是只有彻底脱离徐家,嫁作他人妇,她就不再会是姐姐的掣肘了?
如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嫁。
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呢?只要不缺胳膊短腿,是个男人,她都可以嫁。
她淡白的面容上,闪着倔强坚定的神情,“姐姐,今后你做任何决定,只问自己开不开心,不必再顾我们姐弟二人。”
“你为我们做到此等地步,已远超了做姐姐的职责,再多,我们就当真担不起了。”
姐妹二人说了好一阵知心话。
徐温珍本也还发着热,方才又哭了通,看上去脸色愈发不好看。
这间别苑并不是个能让人安心休息的好地方,徐温云担心妹妹身子,殷殷嘱咐了几句,让她按时服药,切莫优思过甚云云……便亲自将人搀扶着,送上了停驻在门口的车架。
日光西斜。
宫中这头,到了官员下值归家的时候,李秉稹负手站在城墙上,远望身着各种颜色官袍的朝臣们,踩着夕阳,三五成群地,朝西华门入宫而去…
庄兴垂下的瞳孔微转了转,适时上前一步,揣着手道,“万岁爷,您今儿中午没回别苑用膳,据说云夫人还眼巴巴痴等了您许久呢…不如您晚膳再去尝尝云夫人的手艺,顺便还能与小主子亲近亲近……”
帝王身侧,最不差的就是往前递梯子的机灵人,可有时机灵太过,也并非什么好事。
揣度圣意,很多时候也讲究个度。
李秉稹垂下狭长的眼皮,冷觑了庄兴一眼。庄兴便知这次许是揣摩过了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使得他通身都打了个寒颤,身子愈发弯低了些。
静默了许久。
就在庄兴以为李秉稹今夜会歇在养心殿时,耳旁又传来男人冷澈的声音,“摆驾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