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绝望的老旦(第7/9页)

“给他换衣服。”冯冉摸了下服部的脖子,拿出一套半新不旧的陆军衣服。冯冉刚给他喝了麻醉药。

“你挺熟啊,不像第一次。”老旦看着他说。

“老旦,这是重庆,不是前线,以后你还要学着点儿。”冯冉露出老手的神情。老旦立刻明白,这绝非他第一次干这事,刘副院长也好,监狱的人也好,连这个卫戍区情报处的科长,竟然也用这些伤天害理的手段赚大洋。

衣服换好,服部的头套又系得紧紧的,这样他一会儿醒来,便不会发觉衣服被换了。

监狱到了,马达穿着军服在这里等候多时,旁边是一辆租来的用来迷糊眼的轿车。老旦和冯冉押着扮成国军军官的服部,用刘副院长出具的证明进了大门。一进门便有个官员在等,一看也是个官油子,他只看了这几人一眼,便问道:“是司令部情报处的人吗?哪位是老旦?”

老旦连忙答是,知道这便是刘副院长说的人了。这官员一招手,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房,老旦按着服部坐下,还没开口,官员便关了门说:“你没得到通知么?事情做不了了。”

老旦惊得傻了眼,冯冉立刻紧张出一头汗。“什么?为啥?”老旦问。

“你不知道刘副院长前天被军统抓了么?是军事委员会的命令,除了贪赃,他还向日军出卖情报……”官员连自己是谁都不说,这消息如五雷轰顶,老旦半天没反应过来。冯冉已是吓得手都抖了。

“老旦,你的主意落空了。”服部突然说了话,将那官员吓得一蹦。

“他会中文?怎么不早说?”官员压低着声儿,额头也流出了汗,“你们只能带他回去,事情办不了了,再做你们俩也全完蛋,这事没有发生过,我也不认识你们,趁军统还没怀疑你们,赶紧走。”

“你们的……军统已经怀疑你了吧?”服部仰着头说,老旦甚至看到他在脸罩后的冷笑,“难怪你们打不赢这场战争,内部腐烂成这个样子,不垮才怪。”

“闭嘴!不行,这个人必须要干掉!”官员猛地掏出枪来指着服部。电光火石的片刻,老旦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只一个掰举便夺过了枪。他将枪指着这官员的头,用此生最为阴冷的声音说:“叫郭二子出来,送我们出去。”

“做不到,你疯了。”官员腮帮子吓得抖起来,汗水流到了枪管上。

“哪,哪,这个鬼子怎么办?”冯冉慌张道。

“你只能把我送回去了。”服部哈哈笑起来。

“刘副院长的文件在这儿,他被抓了,但文件还有效,提走郭二子是俺的事,把鬼子弄出来也是俺的事,现在把二子给我就行。”

“你这是……劫狱啊!”官员瞪着眼道。

“要不就全完蛋!俺说出去,你们哪个能活?”老旦一脸杀气,他看清了问题所在,情势断不容犹豫,他比在战场上还要清醒。他又对服部说:“你再说话,俺先一枪毙了你。”

“揭开我的头罩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救谁?”服部丝毫不惧,“我不配合,你的戏也演不下去,不是吗?”

“不行,不行,他不能看见我……”官员惊慌道。可老旦早过去一把揪掉了他的头罩,在这个屋子里,他宁可相信这个服部大雄。

老旦将手枪藏在衣服里,顶着官员出了门,官员满头大汗地叫人,签字,在走廊长长的一头等着二子被押出来。铁门一道道打开,一道道关闭,老旦强忍着紧张,服部却强忍着笑,而冯冉的脸已经吓白了。终于,二子出现在一扇铁门之后,他立刻看到了老旦,却没喊叫,机灵的二子定是看到了情势的紧张。

二子就要被押着走来,拐角里突然出来三个穿黑衣的人,他们只看了眼二子,便扭过头看着这边。

“完了,是军统。”官员说完这两个字,双腿便抖起来。三个黑衣人朝这边走来,老旦觉得不对劲,悄悄将枪顶在了服部背后:“乱说话就打死你……”

“你是王副局长吗?”来人语气冰冷,眼神更是毫不客气,他似乎根本不用等待确认,亮出一个有党徽的小本子说:“我们是军统局的,有些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两个人不由分说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这几乎是架着了。王副局长已经吓得无法走路,完全蒙了,连眼前这事都吓忘了。

“你是做什么的?”那人见老旦等人站着,颇警觉地问道。

“卫戍情报处的,找他办事的。”老旦脱口而出。

“找错人了,回去吧,他再也不能办事了。”那人说罢便走。二子被两个狱卒押着,他们经过二子时对狱卒也说了句什么,狱卒便带着二子回去了,铁门“咣当”一声关上。

“二子!”老旦轻呼一声,拔腿就要奔着门去,却被一双手牢牢抓住,扭头一看,竟是服部。

“不行,门你打不开,他还戴着脚镣,你带不走,你这么做真成了劫狱,我们都要跟着你死!”服部言简意赅,但句句都在要害。老旦看着那紧闭的铁门,一下子万念俱灰。

“他说得对,我们快走,还脱得了身。”冯冉急得一脸蜡黄,声音都抖起来,甚至抓住了服部一条胳膊,服部一把打开,那眼神像冯冉才是俘虏一样。

“走吧老旦,你再想办法,我陪你演这么久,已经是给你面子了。”服部松开了手说。

出了监狱大门,老旦呆呆地走到车边,回望慢慢合上的大铁门,明白了束手无策是什么意思。冯冉站不住了,扶着一棵树吐起来。服部戴着手铐直挺挺地站着,打量着给他换的衣服。

“人呢?”宋川走来问。

“今天救不了了。”服部说。宋川愣愣地看着这个会说中国话的鬼子,不知发生了什么。

老旦踹了一脚车门,掏枪顶在了服部大雄的脑门上:“王八操的!都是因为你,你才是罪魁祸首,陪老子演戏?老子现在就成全你的戏!”

“你可以开枪,但你没有赢我,随便你,我无所谓。”服部轻蔑地对他微笑。

老旦气得浑身抖起来,手指在扳机上压了又压。冯冉忙抓着他的手:“老旦不行啊,再这么干,谁也脱不了干系,你跑得了,我可跑不了。”

“你们这样卖国,谁都跑不了,整个中国都跑不了。”服部冷冷看着老旦,“……我倒是佩服你,为了救一个朋友能冒这么大的险。”

宋川也过来拉住老旦。“再想办法,这样不行。”他慢慢夺过老旦的枪。愤怒盈满了老旦的脸,一腔憋屈无处发泄,他的拳头格格作响,太阳穴轰鸣不断,他的眼泪就要从肺腑里升起,他此刻比在常德还要绝望。他对着监狱对面那荒凉的原野狼一样吼着,叫着,浑身的筋肉都要被这叫声绷断了。在眼泪流出来之前,他咬着牙转过身,抡圆了暴涨如棍的胳膊,一拳结结实实打在服部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