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知知(第2/3页)
他又闭目,负气道:“更何况——我非常讨厌他!”
周淙也讨厌江入年的脸、他被人称赞肯定的天赋、他身上他所不具备的坚实沉着。
季知涟困惑:“他演他的戏,你跳你的舞,并不碍你事,你为什么非要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薄弱环比?你这次和他们一起毁掉江入年,下次还会有别的男演员,耍手段是最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还不如去提升自己的演技。”
她肯跟他说这么多,是因为记忆中的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歧路只会越走越偏。
她批判他的演技?她也觉得他不行?
周淙也闻言冷笑:“阿季,我就是这么坏,我帮着杨溯和姚菱,是为了我自己。你说我嫉妒他,也许吧。但我最讨厌别人能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我最讨厌这个了,他凭什么比我好?他又比我好在哪里?”
他委屈的浑身都在发抖。
季知涟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用了两三秒脑子才转过弯,勉强跟上他的思维:“你指的是什么?”
周淙也抽抽鼻子,云淡风轻地耸耸肩:“所有——包括你。”
“很早之前在长城上,我就跟你说过,即使不是江入年,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世间事从没有公平。”
周淙也高傲又可怜:“你觉得我哪儿哪儿都不如他?你也觉得我笨、我蠢是吗?”
季知涟耐心耗尽,只觉今天见他就是个错误,她起身就走。
周淙也却扯住她的衣摆,咬牙:“那他也掉下来的不冤枉!”
“周淙也。”季知涟转身,看着他柔顺发顶,声音冷淡,措辞委婉:“你在意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总是想走捷径。但你不是gay,你……勉强自己讨好权贵得到的一切,最后都不及你治病的损耗。”
他闻言色变,嘴唇发白,身体也在轻颤,季知涟只觉得疲惫,话却不得不说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那你呢?”周淙也冷不丁抬头看她,精致又雪白的一张脸,脆弱尖锐:“我在南安会看到过你,你又是为了什么?”
季知涟漠然抽出自己的衣角:“所以我也没资格评判你。”
她走了几步,听他在身后茫然喃喃:“所以他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周淙也很脆弱,他一向脆弱,真的在意一件事却没得到答案,他会一直困在房间来回踱步。
季知涟想了想,回答他:“他不会和始作俑者一起,用我最痛苦的记忆去伤害我。”
周淙也不解,疾步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困惑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他莫名其妙,音量也拔高,急于解释:“我从没有想过伤害你啊!”
他拽住她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攥的她腕骨发疼:“你说清楚——说清楚!”
季知涟看着他,她不明白他的激动为何而来,也不关心,只讲事实:“我们绝交吧——我送你最后一句话,少和杨溯姚菱搅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走了。
阿季也看不起他——还要和他绝交。
周淙也站在一室堂皇之中,胃里又是一阵痉挛。
他冲进洗手间狂吐,全是刚刚吃下的冰激凌。
吐干净了,又看向洗手台的镜子,化的素颜妆没花,真好。
周淙也又躺回沙发,从缝隙中掏出手机,他苍白着脸按摩腹部,脑中回响她的话,还是困惑不已,于是敲击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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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碧沉沉。
季知涟去了趟自己旧时的家,那道路两边种满了杨树的居民楼下。
房子早就卖掉了,就像被打包的往日记忆。现在仰头看去,她曾经住过那户被粉刷一新,灯光明亮温暖,阳台种满茂密绿植,花香馥郁。
新的那户人家,一定很热爱生活。
她心里涌起淡淡怅意。
不知为何,季知涟最近频繁梦见季馨,梦见她柔软栗色的卷发拂过自己脸颊,她身上的馥郁香气萦绕鼻端,她穿着漂亮的舞裙转圈问她好不好看,她偷懒聪明的用三个电饭煲做出一桌饭菜并洋洋得意。
梦里,母亲的怀抱一会儿炙热柔软,一会又冰冷坚硬,她前一秒拥抱她,后一秒就是迎面而来的烟灰缸——她的心情也如天上到地下,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战栗。
季知涟在梦魇中,清晰的感受到痛,但那痛却让她自虐般心安,像在一个腐烂的伤口处狠狠按下去,即使是疼痛的,可至少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些她曾以为无比痛苦的幼时记忆,如今想来却是再也无法重温的、仅有的“家”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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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入年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去了趟长鸢大厦。
很多事情,都处在搁置状态,悬于钢丝中央摇摇欲坠,亟待解决。他事务纷杂,处理到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进门前,先摘掉口罩帽子,又用双掌揉了揉疲乏的面色,他扬起唇角显露轻松,这次开锁进门。
屋里暗,只在客厅开了盏小灯。
地上感应灯顺序亮起。
客厅桌下散落几个啤酒易拉罐,季知涟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紧闭眼皮下的眼球在飞快转动,是做梦的表现,眉尖微蹙,显然梦里遨游的并不愉快。
江入年垂首坐到她旁边,默默无言地守着她。
她睡得并不安稳,他把空调调高,又拿过毯子展开盖在她身上,掖边角的时候,听她在梦中轻喃。
江入年凝视她微动的薄唇,俯身温柔地侧耳聆听。
她缩成小小一团,声音细弱蚊蝇,梦呓也是颠三倒四:“妈……别去,天冷,冰会碎。”
江入年的泪水终于决堤。
他与她额头相抵,指尖抚过她轮廓,声音带了哽咽:“可我们还活着。”
她们死了,留下茫茫天地两个不知所措的幼兽。
即使已经长大成人,可生命的严冬并未因此过去。
季知涟在梦中回到幼时,茫茫然,含糊不清低语:“……我没有家了。”
江入年捧住她面颊,他识得她的珍贵凛冽,瞻仰爱慕她的美——就如苦苦寻觅高山里人迹罕至处的稀有花朵,他为这轮追逐心甘情愿奉献所有。
他喉咙是哑的,眼眶是湿的,意志是坚定的:“我们会有家的。”
他凝视她轻颤的长睫,声音铿然:“我们之间所有的记忆,在我这里都留有存储,你可以随时向我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