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出嫁 实在不想再与萧琰有任何牵连。……
同样的夜里, 难以入眠的还有萧崇寿。
他在宁华殿没有逗留太久,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去时下了决心, 要好好陪伴珠儿母女,可真到了那儿, 却怎么都觉得难受。
宁华殿,一个他许久没有踏足过的荒僻之地。
是当初郑皇后不愿见到她们母女两个, 提的要将她们安置在宁华殿。那时,他尚觉自己年轻力壮, 对妻子爱若珍宝,什么都愿依着她。
宁华殿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其实他根本不知晓, 这些年来, 也从未关心过, 直到今夜过来, 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儿的冷清。
按照宫里的规矩,圣驾所到之处,具要收拾装点, 他要来用膳的消息, 提前数日便已递到尚宫局,他所见到的,已经是宫女内监们重新收拾布置过的样子,仍旧那么冷清。
偌大的宫室内, 除了母女二人,便只有两名宫女伺候着,床榻格架、灯台箱笼,都是最简谱的样式, 不论是他的延英殿,还是皇后的珠镜殿,甚至是琰儿不常住的敬胜斋,都不曾见过半件这样的摆设。
高高的廊柱与门扇看来倒是光亮如新,可稍稍走近,就能嗅到新漆的气味,实在不算好闻,再走近些细看,更能看到边角处的木料被锈蚀的痕迹,想来一时来不及修缮,便只抹了层漆掩盖。
这样的屋子,即便烧足了炭火,也嫌冷清寂寞。
萧崇寿说话时,屋里甚至还有回音。
他心中凄然,看到即将出嫁的女儿,和连用膳时也不忘带着面纱的齐采女——今日午后已被封为贵妃,几乎不敢与她们对视。
可母女两个却仿佛对宁华殿的变化心满意足。
十六岁的女儿捧着酒盏对他叩头,笑着感谢他这个父亲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和如今对他们的“厚待”。
这样软绵绵的钉子,几乎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来之前,他还想过,要最后再劝一劝齐氏,若她愿意,不必去天清观,留在宫中一样能领贵妃的份例,从此颐养天年。
可母女两个这样的处境和态度,让他根本无法开口。
一顿晚膳,没有早早料想的温情脉脉、其乐融融,只有无尽的愧悔与不自在。
萧崇寿没有久留,匆匆自宁华殿离开。
随行的内监问他要回延英殿还是直接去珠镜殿。
照他们在宫中多年的经验,圣上从别的嫔妃处离开后,定要费些功夫安抚皇后娘娘的醋意,八成是去珠镜殿,若不去珠镜殿,皇后娘娘自己也会找来延英殿,今日应当也不例外。
可步撵上的萧崇寿看着天空中高悬的十五的满月,沉默半晌,却是摆手:“到蓬莱池走走吧。”
还是正月,这大冷的夜里,蓬莱池边寒风习习,圣上身子一向弱,实在不宜前往。
可都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哪里不明白圣上心中的难过,一个个也不敢多言,只赶紧拿出更厚实的大氅给他披上。
冬夜寒风里,萧崇寿一个人站在蓬莱池边,许久不动。
大氅将他全身裹住,除了脸颊,密不透风,手里亦有暖炉,其实半点也不觉得冷,可随行的内侍们却仍旧担心他着凉,时不时上前看一眼,要给他添衣加炭。
他们越是如此,反而越让他心中难安。
他不禁想,这些年来,那几个已出嫁的女儿,还有没能长成便先夭折的儿子们,当初是不是也像珠儿母女一样,在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地方艰难度日?
这么多年,他独爱皇后。
遇到她之前,他尚算是个温和体贴的丈夫,对妻妾们雨露均沾,但郑氏是是个小心眼的性子,容不下他身边有其他女人。
起初,只是容不下新人,到后来,连在她之前就已伺候在他身边的老人们,她也渐渐容不得了。
她生来骄纵,受不得气,每与他争执,总要哭上两日,有时连饭也不吃,惹他心疼,不得不主动让步。
他自信夫妻这么多年,对妻子足够了解,对她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可真正看到珠儿母女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这些年将所有的温柔都只给了皇后一人,是否太过残忍了一些。
在池畔待了近半个时辰,内监们上前劝了两回,也没将他劝回去,最后,他们实在看不下去,大着胆子上前,说:“陛下,时辰不早,若再不回去,皇后娘娘跟前儿恐怕要问起了。”
提到郑皇后,萧崇寿没有像往日那样立即回神,而是仍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灯火,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内监们一直等着,直到开始怀疑他恐怕没有听见,正犹豫着是否要再提醒一遍,就见他对着波光粼粼的池面叹了口气。
“罢了,”他收回视线,摆手道,“回去吧。”
到底是多年夫妻,在他心里,郑皇后母子始终排在第一位。
第二日正月十六,是萧珠儿出嫁的日子。
公主和亲,是整个京都,乃至举国上下都无比关心的大事。
一大早,文武大臣们便在萧崇寿的亲自带领下,聚集在宫门处,一个个换上年节大典时才用的礼衣,神情肃穆,列队两侧,送公主出嫁。
年轻的公主,青涩的面孔间稚气未脱,顶着一身贵重华丽的公主婚服,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登上车马。
临行前,她在礼官的指引下,向站在高台上的萧崇寿行大礼拜别。
“儿臣远嫁,往后不能再在父皇身边尽孝,心中倍感愧疚,万望父皇珍重,儿臣祝父皇长命百岁,千秋万代。”
萧崇寿看着她瘦弱的身躯被迫撑起沉重的顶冠与配饰,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向他这个并不称职的父亲拜别的样子,鼻尖泛酸,冲礼官员挥手,示意将她搀起来,便转开眼,不敢再多看。
身旁不远处的郑皇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从昨夜起,她便察觉到他的异样,从宁华殿回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她自然知晓是什么原因,无非是被女儿远嫁勾起伤怀情思,进而心生愧疚罢了。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怀想,可是近来好像格外频繁一些,与萧珠儿的出嫁有关,郑皇后觉得,也与年岁渐长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