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搜寻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郑皇后被一身华美的衣袍包裹着, 从高处跌落下来,曾经沉重而精致的首饰,甚至是她的整个身躯, 自空中坠落时,都变得像羽毛一样, 毫无重量。
“母后!”
萧琰第一个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长刀, 三步并作五步,俯身趴到扶栏上, 震惊地看着母亲飞快坠落下去的身影。
她的面庞还朝着上方,视线正正与他相对,就在那须臾的时间里, 那双与他有几分神似的眼睛里, 还闪着微弱的光芒, 被浓烈口脂仔细涂抹过的红唇微微张合, 似乎在对他说:“你快走吧!”
这是她最后的嘱咐。
紧接着,便是重物落地的砰地一声。
那具血肉之躯,就那样砸在了山石之间的坡地上, 又被衣袍包裹着, 滚滚而下,最终倒在一块凸起的嶙峋巨石边。
她的手脚与脖颈已在滚动之际扭成触目惊心的角度,素来保养极佳的脸庞、双手,也已满是伤痕, 鲜血自破损的衣袍四周汩汩沁出,那惨烈的景象,看得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淑儿!”
一声嘶哑而苍老的呼唤自背后传来,那是郑皇后的闺名。
萧琰一手紧扒着栏杆, 猛地回转过身,就看到原本坐着的父亲不知何时已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正瞪大那一双浑浊的眼睛,满是惊恐哀恸地从高处俯瞰着高台之下的一切。
他一时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痛恨母亲的自作主张、跋扈狠毒,总是为之头痛不已。他也知道,自己和母亲这么多年来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父亲的格外偏爱。
可是,他心中还明白,今日的一切,也与父亲一直以来的“优柔寡断”脱不了干系。
他的父亲,厌恶长子萧元琮,也不光因为那是与自己不够亲近的秦氏所生的孩子,更不止因为郑皇后拈酸吃醋的缘故,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子两个太过相像。
他们都是靠着文臣推崇的“正统”而稳坐如今的位置,以至于不论做什么,总是处处掣肘,不得不顾及那些臣子们的想法。
杀不能杀,罚不能罚,连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还要看臣子们的脸色。
其实他心里明白,若当真更强势些,一意孤行,臣子们也会拿他没办法。
偏偏他除了情爱,也同时看重臣子们眼中的自己,想要样样兼顾,十全十美,便只有被动的份儿。
过得如此窝囊,又何必要当天子?
如今,人都已自高处坠下,死了。
年迈的皇帝仍旧站在被众人簇拥的高处,目光流转之间,忽而对上幼子那被揭开束缚的,带着兽性和怒气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只觉一股混杂着哀恸与恐惧的浊气自胸腔间直冲而上,顺着喉管猛然涌出。
噗的一声,浓稠的鲜血自口中喷出,再滴滴嗒嗒自唇角、下颚落下,登时染红了赤黄的天子常服。
老迈的身子晃了晃,终是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父皇!”
“陛下!”
一声声惊呼中,众人七手八脚涌上前去,想要查看萧崇寿的情况。
在人群涌上来的那一刹那,云英赶紧抱着怀里的阿溶向后退开,避过众人的推搡,等在角落中站定后,又立即抬头,看向方才萧琰所在的那一处扶栏。
空空荡荡,早不见人影。
被无数人拥在中心的萧元琮好不容易与两名内侍一起,将不省人事的萧崇寿扶到榻上躺下,再费力地转过身去,这才发现萧琰已趁着方才那片刻的混乱悄悄离开了。
他不禁闭了闭眼,心中一阵懊恼。萧琰是皇子,方才除了持刀与羽林卫对峙了片刻,并无其他过错,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时无法直接下令捉拿。
“殿下,圣上忽然吐血晕倒,还是赶紧回宫,请太医为其诊治吧!”一名臣子开口建议。
这是眼下臣子们心中最要紧的事情。
萧元琮也不好耽搁,只能点头,立刻吩咐起驾回宫,同时,还不忘命人将郑居濂扣住,容后交三司会审。
趁无人发现时,他
才悄悄给刘述递了个眼色,示意其私下搜寻萧琰的踪迹。
他使不动天子禁卫,手中能用的,也暂时只有羽林卫而已。
来时浩浩荡荡,一派喜气的队伍,再回去时,已是人心惶惶,气氛压抑。
云英好不容易将阿溶哄得止了哭,慢慢阖上双眼睡去,这才将其交给丹佩和绿菱。
她胳膊上那三道伤口的血已止住了,方才微有些翻开的皮肉已被凝固的血迹填实,迟来的痛感却一阵比一阵剧烈。
不必她主动提,绿菱已经赶紧提醒:“云英,你还是快先回府吧,好好在府中歇着,别磕碰到伤口,宫里……只怕还要一阵乱呢。”
都是在宫廷当差的人,哪怕先前没经过多少风浪,也对情势有几分清楚,眼下还是关键时机,太子要掌权,皇后没了,郑家那一党还没除,定要乱一阵,这时候,她们这些宫女最好就留在东宫,而云英有自己的府邸,闭门不出,直到外头风声过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皇孙——皇子才睡着,一会儿记得寻一块软布捂一捂他的耳朵,别教他惊醒。我先回府,劳烦你们定要照顾好皇子!”云英也不拖泥带水,嘱咐一句,便趁众人都在准备回去时,先上了来时的马车。
说来也是她提前得知风声,留了个心眼,从宫中来曲江之畔时,没有用宫中准备的马车,而是用了城阳侯府的马车与车夫。
车是自己的,人也是自己的,显然更稳妥,没有后顾之忧。
回到马车边的时候,车夫已在车前等着。
他显然也远远察觉到高台上的情况不对,和许多别家亲贵们的家奴仆从们一样,脸色凝重地等在一旁,一见云英出来,赶紧行了一礼,等她上车,便毫不犹豫地驾马离去。
幸而云英出来得早,府上马车也不似其他公侯之家那般宽敞豪华,小巧的一辆,在已有拥塞之势的道上通行无阻。
就在他们的马车前行的时候,刘述所领的羽林卫侍卫们,也已自高台和周遭的各个角落聚集到此处。
近两百名衣甲配刀的高大侍卫,个个训练有素,默契十足,不必刘述过多吩咐,就已在不同位置仔细搜寻起来。
似乎顾忌着什么,他们也不言明到底在找什么人,亦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却一刻不敢放松。
不必多想,便能猜到他们在找什么人。
“娘子,”车夫看着眼前的形势,不大确定地说,“好像有侍卫大哥过来了,不知是不是要搜咱们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