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鱼饵不入水,钓不出大鱼……(第2/3页)
此人从暗处转出来亮光下,看清这人相貌的同时,端仪郡主顿时瞪圆了眼。
她终于知道谢明裳为什么一反平日性情,要拉她走了。
站在凉亭里温声雅语、大和稀泥的人,正是和大长公主府结亲,她今年底准备出嫁的未来夫婿,京中富有才名的年轻文臣,君兰泽。
“知道我为什么拉你走了?”谢明裳自身侧扯她衣袖,
“现在还不迟,走罢。我们过桥说话。”
端仪不肯走。
两人在假山石后拉扯几下,高处凉亭的对话隐隐约约传入耳朵。
凉亭里众人纷纷议论:“谢帅知耻而后勇,以战功洗刷贪腐罪名,不愧真男儿。只可惜谢六娘贪生苟且,堕了她父亲威名。”
“杜兄如何觉得?”
杜二郎脸色时青时白,勉强道:“杜家和谢家已经了断干净。不必再提此女……就当她死了。”
被迫给河间王府题写楹联而郁郁不乐的那位“卢”姓文官,忽地高声道:
“下官打算写书信一封,投寄给谢六娘,相劝以大义。身为名将之女,无名无分地苟活在河间王府,叫谢帅情何以堪?”
“她活一日,便令谢家蒙羞一日。她若还剩羞耻之心,接了下官的书信,就该寻无人处自尽,顾全谢帅威名,顾全谢家声名。”
凉亭响起叫好之声,几名文官四处寻找笔墨。
端仪气炸了肚皮,怒冲冲捋袖子就要现身,谢明裳把她往身后一推,“和你无关,你别露面。”
绕开面前的大片假山石,描金石榴罗裙曳地,直接走了出去。
“我怎么就成谢家耻辱了?说说看。”
原本喧闹的凉亭骤然一静,几道目光震惊望来。
“各位都是嘴皮子利索的,说说看,我怎么就该死了?”谢明裳拾阶而上,走近那目瞪口呆的卢姓文官面前,两人在阳光下打了个照面。
“今年新科榜眼,卢编修?久仰。我便是你怒斥该寻无人处自尽的谢六娘。”
卢编修陡然涨红了脸,眼神飘忽,想从明艳小娘子脸上转开,又惊艳地挪不开视线,呐呐说不出话。
谢明裳裙摆拖曳,踩着石阶进凉亭,走近杜幼清面前,睨一眼这位前未婚夫。
杜幼清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不是早当我死了?谢家被围那阵,我几次去寻你,你始终躲避不肯见。杜家怕被谢家拖累,意图悔婚,你倒是直接退亲啊。又怕被人指指点点,退亲也不敢,只拖着。”
“没拖死谢家,算你们运气不好。四月里被我爹在宫门堵住狠揍了一顿?你可真活该。”
杜幼清声若蚊蚋:“明珠儿,别说了。”
谢明裳偏要说,笑吟吟地当面骂。
“杜家,世代书香翰墨,百年清贵门第……全家软骨头。”
给好友面子,绕过君兰泽身前,对剩下两个瞠目无言的文官笑道:
“京中风气崇文,很少被人指鼻子骂罢?今天让你们见识了。文人傲骨,各位有骨气!只敢背后骂女郎!不敢得罪河间王,张口只敢骂王府后院的谢六娘不知耻。不想得罪我父亲,只骂他女儿辱没门楣——辱没你家门楣了?别只盯着别人家,低头先看看自己身上的软骨头。”
谢明裳笑吟吟指着鼻子骂完,转身出凉亭,路过卢编修面前时,脚步略顿:
“我原本好好在谢家待着,怎么入的河间王府?何人授意,哪方执行?谁的旨意让谢家受尽屈辱?卢编修想过没有?还是不敢想?”
卢编修仿佛被锤子重击,脸色发白地往后倒退两步,险些摔下凉亭。身侧的君兰泽急忙把他扶住。
端仪在假山石下仰头张望,目光闪亮,谢明裳远远地打手势叫她不要现身,端仪哪里忍得住,领人迎上去,挽着好友的手臂下石阶,
“骂得爽快。”
两个小娘子手臂搀手臂,说说笑笑往桥上走。
“那是,”谢明裳不客气地笑说:“说起骂战,京城没几个骂得过我的。”
走上桥时,凉亭里众人早不见踪影,只剩卢编修一人呆立在凉亭里。
谢明裳嫌弃道:“这姓卢的,楹联写得意境不错,就是沾染了京城不把人当人看的下贱风气。好好一个文采斐然的年轻士子,眼看要成贱人。”
“端仪郡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君兰泽不知何时快步追来,停在桥下,“还请郡主折返说话。”
他手里托着一份精致荷包,显然今日入宫提前准备了盂兰盆节的礼物,准备见面相赠。
端仪过去接礼时脸上还带着笑。两人互道几句,听君兰泽说几句话后,端仪的笑容便消失了。
“要你管!”她远远地喊了一声,气冲冲撇开君兰泽下桥来。
谢明裳倒有些吃惊,“怎么了?”
端仪难忍怒意:“他说你性情太锋锐,易伤身边人,要我以后不要和你往来了。他凭什么管我!我还没跟他成亲呢。”
谢明裳停步回望。
君兰泽站在桥下,正躬身长揖送别,仪态端方。
她知道端仪郡主中意他。这桩婚事,大长公主是不满意的,她原本替爱女挑选的几位人选都是勋贵门第出身的英气儿郎。
是端仪自己中意君兰泽,和母亲僵持了差不多整年,最后她母亲才勉强点头。
端仪把荷包扔去女使手里。人本来高高兴兴地,明显地不太高兴起来。
“我早和他说过,母亲管我管得严,成亲之后,望他少管我。他当时应答得好好的,
现在就‘为你好’、‘你要听’了!”
君兰泽看不惯她,谢明裳自己倒在不怎么在意。
“看不惯我的人京城多的是,不差他一个。只要不当面骂我,我只当不知道就是。你犯不着为几句言语和他怄气。”
但端仪怄气的,哪只是几句言语呢。
她下桥沿着河岸散漫地走,有些心神不宁。
“我就是喜爱他温文雅貌,不像母亲生气便翻脸骂人,行事先问我心意。成亲之后……如果他变脸了呢?”
成亲之后如何,事前如何能看得出。
杜幼清想方设法半夜把缠绵情诗往谢家送的那阵,哪能想到后来翻脸躲她不迭?
谢明裳想了半日,也只能说:“真的假不了。只听说能遮掩一时,没听过遮掩一世的。时日够久,契机足够,总能看得清。”
“嗯。”
两人并肩走出几步,身后女使见她们说完话,这才托着信封上前回禀:
“刚才等候郡主时,身后跑来一个面生的内侍,塞进奴婢手里,说给谢六娘子的。塞完人便走了,不曾交代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