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我曾经被遗弃在城墙下,但如今被你失物招领
心里钝痛一下,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一点都不意外,曾经对这种痛感已经免疫了,现在猝不及防地来,还是准确地令她难过。
从小到大妈妈说话的方式一向如此,若即若离,不怎么过多关注她。
胡羞一度很困惑为什么爸爸说爱却完全不像爱她,妈妈行动温柔却从不言爱,仿佛父爱母爱给得多了,她会得寸进尺。
导致她感知爱的能力一直很差。
妈妈穿了件黑色薄毛衣,似乎比以前胖了些,两年没见,连母爱都生疏,满口都是儿时趣事,讲了两句就不再开口。
两个人筷子碰在一起,手都迅速弹开,尴尬。胡羞盘算着住过两晚尽快离开,手机已经打开了回程机票。
暖气烧得很足,她饭吃到一半,突然跑去柜子里翻找,拿出了一件卡通的家居服放在凳子上,算是对她正式的欢迎。
洗过澡坐在沙发,两个人聊无可聊,妈妈开了电视,去房间里关起门打电话。
胡羞对春晚的预热节目都不感兴趣,只悄悄打量这个家。
装修和家具都很老旧,九十个平方南北两间卧室,墙上贴着一幅花开富贵,东北家庭标配。
估计是直接买下了别人住过的房子,旧家具留下来,成为了她的新装饰。
从前的妈妈喜欢鲜花,喜欢绚烂的颜色,临到新年会乘车到江宁花市去买花,现在似乎是没那么折腾,房间里简洁又干净,剩下的只有画了一半的数字油画,连颜料的盖子都没扣;还有个加热的鱼缸,里面几条蝶尾金鱼,鱼缸旁的收纳盒里放着棉签,纸巾,以及……帕罗西汀。
也许那一晚被扔掉的家当让她有所警惕,不会再让自己被驱赶得那么难看,行囊简单,被驱赶最多就像旅途落魄。躲到这么远,就不会再被爸爸报复得体无完肤。
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手机震动几下,赵孝柔在群里发来的新年祝福,西安热闹非凡,她站在大雁塔看花灯,视频拜年嗓门和锣鼓争鸣。
李埃也回了家,发来的照片是落地窗和楼宇,家里搬了家到新城区,和父母一起围着茶台喝茶——
这的确是他难得的不会碰咖啡的几天。而且,这个好事多磨的男人,到现在还没有提起和解的事,只把赵孝柔的形程安排妥当,自己接了设计的case慢慢研究。
至于另一个带着马良的五人群,安安静静,马良没有晒任何自己的年夜饭,只问候新年快乐,赵孝柔在群里问奉贤有没有特产,他只回答,盛产勤奋又专情的男人。
赵孝柔嫌他油腻,马良玩笑没停:“我是不是没说过?喜欢我的女人也有的,之前有个做广告的对我念念不忘,叫翠西。
甚至愿意为我买房子,只是我觉得这样会拖累她,我只是个穷小子。但众多爱马士中,她是我最难忘的女人。”
世界太小……
等了好久,刁稚宇的集训结束发来消息:“你在哪儿?”
胡羞发送了个定位,不发不知道,自己像在天涯海角。
“跑这么远?”
“我来找我妈了。”
“怪不得。我来敲你的门,做好了你不在家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你已经到了东北地界。”
“集训提前结束?”
“对。忙里偷闲过个年,在排练室快憋疯了。如果你不在上海,我大概也回沈阳,一共只有四天假期,初四就继续集训了。有没有放鞭炮?”
“我妈是南方人,估计不感兴趣。”窗外的烟花和礼炮一直没停,“而且我来了可能打扰到了她……”
“你们家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我之前听赵孝柔说过一些,有次喝多了送她回家,她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情。”
胡羞立刻变得紧张:“什么时候?”
“圣诞节那会儿。在她家喝酒到了天亮,她因为李埃吐的不省人事。
我怕她被自己吐得呛死,坐在床边一整晚,只敢喝热水。
结果她脱了内衣换个T恤,坐在床头给我讲了19年的平台内容规划,还说了你的事情,醉得精神抖擞——所以你的事情,我多少了解一些。”
被逗得哭笑不得,赵孝柔喝多了行为出格诡谲,人见人哆嗦,狗见狗绕道。
见胡羞没回复,刁稚宇补了信息:“我什么都没看到,她钻在被子里换衣服往出扔而已。而且我坐得很远,没戴眼镜……”
“不用解释,我也没有误会什么。”胡羞被刁稚宇长串的信息弄得心底温热,隔了几分钟发了信息:“反倒是……我有点想你……”
说完这话妈妈从房间出来,看到胡羞坐在客厅傻笑,心领神会。
胡羞收了手机,刚想和她话家常,就听见妈妈说,时间差不多了,睡觉吧。
才十点钟而已。而此刻胡羞再看面前洗头抹面霜的妈妈,心情似乎没那么沮丧了,她的距离感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能第二天会好一点。
躺在北卧室,认床的胡羞辗转反侧,鞭炮太响,没能睡着。
伏在床边看雪掩埋的城市,即便暗,大片的白色还是把小城沐浴在深沉的微光之中,视野的尽头是漆黑的夜空,烟花还没有停止,一簇簇地在夜空突然绽开。
赵孝柔究竟给刁稚宇讲了什么版本的过去不得而知,实际上古怪的母女关系从小就没变过。
像个小蘑菇一样跟在妈妈的身边起,胡羞就经常看她发呆,走神,纤细的心似乎永远都束缚在忧郁的思绪里,很少开朗地笑。
央音附小没能考上,靠艺术特长勉强进了南外的胡羞,经常被爸爸敦促着奋斗,在旁边的妈妈几乎不说话,在饭桌上像颗移栽错了土壤的植物。
她少女时期第一次有生长痛,半夜抽筋睡不着,她第一次听见妈妈和爸爸的对话。
深夜的妈妈吵架也很轻柔,如果不爱我,求你放我走。
她在那个夜晚像是遭到了背叛,几个月都没有开口和妈妈说话。
回忆也许随着时间有错乱的篡改,现在想来,他们的婚姻也许早就是悲剧,受害者也不仅仅是自己。
睡着再醒来,胡羞发现妈妈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一条腿架在床边,看样子来了很久。
发际线的梳痕发白,整体向后退了不少,她也老了。妈妈隔了很久才开口:“是不是住不惯?”
“还好……”
“要不要去南卧睡?那边可能有床垫,软一点。这边几乎没有人睡过,上次晒还是入秋的时候,可能有点潮味。”
“不会……”
“你好像……瘦了。”
“对食物不太感兴趣……”
“你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是不喜欢讲话,对喜欢的人也一样,现在我改了不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出去喝酒拼到一桌也可以话家常。”妈妈拍了拍腿,那我回南卧去睡了,有事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