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藏月“下雨了”“你没有伞”(第2/3页)

到家,陈爷爷打开电视,电视声驱赶家里的安静,因为人老后听觉有些退化,音量调得比较高。

陈砚南在秦芷进洗手间之前拦住她,他认真说了句抱歉。

秦芷困惑:“为什么道歉?”

“你刚来的时候,我做得有些过分。”两年过去,他一直欠她这句道歉。

他们最近相处,让她早已忘记那个雨天,他头也没抬,抛下的那句冷冰冰的话。

秦芷睫毛轻颤:“没关系,你的反应是正常的。”

陈砚南后背抵着墙面,他低着身,说不正常,跟她没关系,他没理由迁怒她,最后目光瞥到她眼尾的淡淡粉意,他哑声说:“不过,我也得到了报应。”

人就在这。

他却没办法说喜欢。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他直接说出口,她会错愕,然后是退后,拒绝其他人的话术会用在他身上,之后是划清界限,回到属于她的壳里。

陈砚南一再告诫自己慢一点,克制一点,别吓到她。

“什么报应?”秦芷拧着眉,他的话越来越费解。

陈砚南收起笑意说没什么,他问她是不是要去见她妈妈,她点点头,眼里像是燃起亮光,说她已经跟店长请过假,往返可能需要两天。

轮休一天,请假一天。

陈砚南问:“什么时候走?”

秦芷回答:“明天。”

她第一次出远门,提前做好攻略。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钱跟手机要看好,外面人多眼杂,有好人,坏人也不少,出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

他事无巨细地叮嘱。

秦芷望着他的脸,注意力很难在他说什么上。

“算了。”

陈砚南看她样子就知道多半是记不住,他往前倾,阴影也一块儿压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保持联系知道吗?”

秦芷越来越习惯这种距离,心脏悄然跳动,她认真点头说好。

高铁的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她背着黑色书包只身到火车站,她认真看过车次,盯着站内滚动的列车时刻表,满怀期待地等到检票时间。

秦芷没有告诉廖明珠。

一方面是想要给她惊喜。

另一方面是怕得到预期外的答案,她会丧失所有勇气而妥协。

她已经两年没见过妈妈,她很想念她。

廖明珠给的地址不在深市内,是在旁边的小城市,她下高铁后,又辗转坐上大巴,大巴摇摇晃晃,她趴在玻璃窗,打量着新鲜陌生的城市景色。

下大巴,有招揽客人的黑车与旅馆。

秦芷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懵懵懂懂地摆手示意她不需要。

几经辗转颠簸,秦芷顶着烈日找到地址。

那是家便利店,是廖明珠工作的地方,也是她拍过照片里的一角。

一瞬间,所有的辛苦都变得值得。

秦芷抓紧书包肩带,她深呼吸,两年来做梦都想来的地方,真到这里,她反而忐忑不安。

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她会不会感到惊喜,还是会皱眉问自己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怀揣着复杂情绪,秦芷抬腿往前走。

店前有人出现,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踩着人字拖,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吃过的外卖盒,她走出来,将外卖盒扔进店旁的垃圾桶,跟店外的人打招呼聊天。

秦芷骤然停步,日光爆裂无声,明晃晃照在她的头顶,她感觉到目眩头晕以及恶心。

那是,廖明珠。

是她妈妈。

廖明珠走路的姿势有些吃力,腹部高高隆起,站立的时候需要托着沉甸甸的肚子。

她剪掉那头她曾引人为傲的乌黑卷发,取而代之的是,到耳边有些卷曲的短发,皮肤晒成小麦色,跟秦芷记忆里的,是两个人。

廖明珠没有提过她怀孕的事。

那句想让她放假来玩,对廖明珠而言,是无足轻重,随口而出的客套,却是她跨越千里也想完成的承诺。

秦芷不知道在外面站多久。

廖明珠早已经进去。

没多久,一个男人扛着水桶走进去,很久都没出来。

秦芷感觉自己是条脱水的鱼,在高温烘烤下,水分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整个过程是寂静的,她睁着毫无生气的发白的鱼眼睛,蜷缩的不仅仅是每一寸皮肉。

她没有走过去,没有踏入那间便利店,她转过身,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她像幽魂,穿梭在人来人往中。

秦芷一遍遍回想,自己是不是错过某些信息,比如她曾经跟自己隐晦提过,她已经组建新的家庭,即将拥有一个新的小孩。

但没有,一点没有。

秦芷是坐在大巴车上时收到陈砚南的消息,他问她有没有到,见到人了吗?

她木然地回:「见到了。」

几分钟后陈砚南问:「明天回吗?」

秦芷单手托着脸,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回一个不字后匆匆地摁灭手机。

眼泪一直往外掉,眼睛像是失控坏掉的仪器,开关失效,她不停地去抹掉,到最后发现是徒然,整张脸被泪水浸湿。

海风从车窗里灌入,潮湿里是苦涩的海盐气息。

秦芷哭了一路,没有任何声音。

旁边的阿姨偶然一瞥注意到后吓一跳,她递来纸巾,以为她是因为父母责骂跑出来的小姑娘,她说当父母的都是为孩子好,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你这样子,你爸妈肯定也急坏了,阿姨看着都心疼着呢,快别哭了。”

秦芷紧扣着车窗,万千情绪如浪潮涌来,漫过胸腔一直到喉咙,一阵绝望的窒息感迫使她张开嘴,破碎的声音也随之溢出来。

阿姨手足无措,没想到好心劝慰,反倒让她哭得更厉害。

大巴到站。

秦芷眼泪也已经流干,她嘶哑地说谢谢阿姨,而后背着包,隐匿在人群里。

她买回程票,枯坐五个小时后,在晚上到达通州的火车站。

通州久违地下起暴雨。

闪电与雷鸣,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

秦芷从火车站出去,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水坑,顾不得身上被淋湿,跑到公交车站牌,等来回去的公交车。

她刷公交卡上车,坐在单人靠窗位置,水珠顺着她的衣摆往下滴。

帆布鞋已经完全浸湿,脚底踩着的像质感坚实的海绵。

她知道自己狼狈得要命,全身湿透,哭过的眼睛红肿着,比鬼难看,她靠着椅背,放置自己,如同放置一块破布。

公交车缓慢行驶。

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感。

公交车到站,秦芷起身,她踩下台阶,车门轰然关闭。

雨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