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2页)

谷翘仿佛在听他说一个笑话:“我经常相亲?谁跟你说的?”

骆培因嘴角带了一点笑:“你既然没请人为你保密,别人说出去,你也不必恼羞成怒吧。”

“我根本就没有相亲!”谁恼羞成怒了?也不知道谁在给她造谣。她的音调比之前要高,说话时耳环微微晃动。

“那你在感情上做的尝试是指什么?”

谷翘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她盯着他那很有棱角的嘴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问题是我先问的你吧。”

他在感情上做过最持久的尝试就是忘记她,当然没有成功。

谷翘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她这次问得更直接:“你上一个女朋友是怎样一个人?”她又像小豹子盯住猎物那样瞄定他的侧脸,等着他给她一个答案,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积蓄得久,迫切想要知道一个结果。她还想问和她分手后,他多久后又有了女朋友,但这个问题对未来并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她省略了。

她盯着他的眼睛,任他嘴里的字一个个不断往她耳朵里钻:“一个很有力气的人。”据她自己说,可以载几百斤的白菜,他没看见过她怎样带白菜,但他看见过她一个人怎样拉着她一大□□手套。

谷翘以为等待她的是一连串的形容词,譬如聪明漂亮可爱,那都可以想象,唯独很有力气……也不知道像他力气这么大的人嘴里的“很有力气”到底是多有力气。

谷翘听着他继续描述他的上一个前女友:“胃口和牙齿都很好……”一个能把又干又硬的牛排全部吃进去的人。他的眼前又出现她用力嚼牛排时额头上闪动的淡蓝色血管。

不知为什么,谷翘感到一股嫉妒,他在描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目光突然放远,仿佛想到了他们的共同过去。虽然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在描述时车里好像有三个人一起存在,而她被隔绝开。她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清苦,那是往事自带的气息。

她到底是哪根弦搭错了,非要在车里听他和他前女友的往事,让她把想象具象化。如果不问,就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名词。但现在,这些形容快速地烙在了她的心里,怎么也不可能刮掉。

她的心被他的话搅得很乱,搅乱了她之前下的决心,她本来打算忽略掉他的上一段感情。毕竟唯一的前女友也不是什么光荣的称号,值得一直保留。她提的分手,他另交了新女朋友,所以他们扯平了

但现在她觉得车里很闷,闷得她喘不过气,她摇下车窗,让窗外的空气流入。

当谷翘望向车外,她才发现他们走了很远一段路,他们已经离城里太远,市内的霓虹早已消失不见,四周唯二的光源就是车灯和天上的星星。窗外一个人都没有。

“咱们到底去哪儿?”

“你是害怕吗?”

“怎么可能?还说没有小瞧我,就走这么一段路,我有什么可怕的。”她小时候根本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走夜路时一点儿都不慌。是后来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因为身上有了钱,又怕钱被抢走。她最大的害怕都是在往返二连浩特的货车上发生的,一颗心狂跳,又要假装镇静,因为她知道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又不会抢她的东西,她有什么可怕的。她任凭这个晚上他带她到什么地方去,无论发生什么,她始终对他有一种发自本能的信任,他从来不会坑她。

仿佛要刮骨疗毒一般,她决定今晚就把他上个女朋友的事问得清清楚楚,今晚之后,再也不提。

“你和她有去死亡谷观星吗?”谷翘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仿佛在心里听见了每个字的回声。

“她?”

“就是你上个女朋友。”

“这对你重要吗?”

“你也可以不回答。”

“没有。”

虽然没有,但谷翘没有更高兴一点,她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股不易察觉的遗憾。一个人能轻易地又爱上一个人,然后至今也难忘吗?

当然,又分手了。谷翘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尚,她并不希望他分手后获得一段圆满的感情,和另一个人白首偕老,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哪怕他和谁只有“一年好合”,她都无法发自真心地祝福他。他们真正确立关系在一起的天数简直可以数得过来,随便都可以被超越。没关系,谷翘告诉自己,过去了,扯平了。

谷翘的心脏一阵阵发紧,但是她没有停止问问题,她问得轻描淡写:“后来怎么分手了?”

她察觉到他抿了下他那颇有棱角的嘴唇,他并没有马上给她答案。车子往前开,谷翘望向窗外,宽敞的马路到此结束,他们拐进了一条小道。他的车子开得很快,她无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颠簸。她看向他抿紧的嘴唇以及眉心的褶皱,心随着她的身体一阵颠簸。

待到开到平坦的地方,谷翘的心跳声还没有平复。

但他此时的声音却很平静:“因为她对我有点误会,以为我给不了她一段轻松的关系。”

骆培因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跳进谷翘的耳朵,再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她的心里,砸出无数涟漪。他口中那个“很有力气”的人是她,“胃口和牙齿都很好”的人是她,没有一起去过死亡谷的人也是她……他所有的描述竟然都是关于她。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谷翘听到他说:“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以为我给不了你一段轻松的关系?”

“都九十年代了,让感情成为一桩沉重的麻烦很不划算。我当然可以给。当年你但凡在电话里多花几秒时间问一问,也不用浪费时间做许多无益的尝试。”当年她的分手电话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一个卡点打电话的人竟然主动浪费了几十秒的通话时间,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那么抠门的一个人,竟然连打国际电话不卡时间了?他们分手后没多久,跨国谈恋爱更便利了一点,普通家庭安装电话只要申请国际长途业务,就可以直接往国外打,不用再跑电话局或者找什么涉外宾馆了。

谷翘就坐在副驾驶,任窗外的空气飘进来,任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砸进她的心里。他每一个字都不重,却都在她的心里砸出了动静。

车子毫无防备地停下,窗外一片空旷。

“下车吧。”

这里停车?在这样一个空旷的地方下车。但谷翘没有问。

她打开车门,在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在一个没有任何城市霓虹的地方,抬头看见了漫天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