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掌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3/3页)
可现在,此时此刻她看着寻舟,真的有些害怕他要心碎了。
这短暂的一瞬,竟令她动摇,不过也只是一瞬,一瞬过后,徐行眼前忽的闪过了几个人影。
……狐族开战,首当其冲的是紫兽庄一带,她曾经吃过的两碗糖水鸡蛋,死鱼一样被用网捞上来数次,轻轻砸在她脑后的腊梅吊坠,凑在一起玩捉妖游戏的小童,她从不知道她或他的名字,但她不能……
她不能。
于是徐行定定道:“我不能。”
指间一紧,她又苍白道:“对不起。但,你本就不是穹苍之人,若是要回东海,我不日就能送你回去——”
一滴水珠滴答落到她虎口,徐行烦恼道,完蛋,又哭了。这是她惹哭他的多少次了?第三次了。为什么这么爱哭,以后要是还这样可怎么办?
然而,寻舟并未说什么,他安静地接受了现实,抬手,在她的虎口上极快地一蹭眼底,像是要将那滴眼泪收回去。
“好。”寻舟平淡地说,“那便让我承担师尊的伤口吧。”
既然无法抚平,就让我一起承担吧。师徒同心……一起痛吧,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无论去黄泉还是死地。
……
……
……
新掌门上任的第三个月,狐族撕毁合约,以“质子被害”之名,正式掀起战火。蛇族很快加入。
虽然早有预料,但未想到攻势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红尘连着两座城池被烧杀劫掠,下派的修士无一活口,一片愕然之中,距北境最近的穹苍下召,第三十七任掌门徐行将领兵去往红尘,亲入战场。
此令一下,激起哗然万千。掌门领兵不是没有先例,但这么年轻的掌门领兵没有先例,况且,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怎么会让第一仙门的掌门出手?
然而,这正是徐行与亭画商议之后的结果。
这是正面对决的第一战,此战必胜,而且必须要胜得漂亮,最好是碾压而过,同样不留活口——士气不能再这样低迷下去了。
第一战,势如破竹,大获全胜。
徐行领三千众,杀灭一万敌人,在阵前孤身轻取那妖族的首级,为首两侧的妖怪被自己老大颈子里喷出的血溅了一脸,都没有发觉她已经来了。
第二战,大捷。
妖族千辛万苦取下的城池是个空城,反被困在原地,徐行放火烧山,堂而皇之带着门人在外烧烤,十天过后,无伤俘虏妖众三千,囚于穹苍外山下。
第三战,大捷。
伤两百四十二,死五十三,换敌方死伤千余众,夺回红尘原址。
第四战,大捷。
第五战、第六战……第十战,但逢徐行出战,灵境这方就没有输过。灵境这边扬眉吐气,信心高涨,原先多有质疑之声,现在却再也听不见一根毛了,反观妖族,才刚冒出头,就已经被揍得快要缩卵,在战场上远远看到那滔天肆虐的野火就肝胆欲裂,恨不得转身便逃。
十战之后,双方相持,局面僵硬,似乎狐族蛰伏,有一段时间没再频频进攻了。
徐行凯旋之时,已是深夜,依旧遍地红绸,鲜花漫天,灵境之人追她险些追进穹苍里,竟然比她继任掌门那天还要热闹个几分。
众人身上都挂了彩受了伤,被横着抬进来的都有,她身上那点小伤就不足为奇了。徐行在漫天花雨中精准地抓住黄时雨,道:“二师兄,亭画
呢?”
“……听到你还是那么爱叫我二师兄,我就放心了。”黄时雨恹恹道,“去万年库了吧。先说好,你师兄我真的不是很爱干净的人,但你身上血味儿实在太重了,能不能先去散一散?”
徐行道:“那寻舟呢?”
“你听话只听前半截是吧!”黄时雨拿竹棍敲她,笑骂道,“我是你娘吗?什么香的臭的找不到了都问我,自己找!”
徐行盯他。
黄时雨悻悻道:“……好了,很瘆人,不要看我。他伤得有点重,在司药峰躺着呢。他让我别跟你说。但肯定能猜到吧?那死鱼这么细皮嫩肉的。不过,我就又要提了,你的弟子都这么有用了,真的不考虑再收一个?现在你可是掌门了,哪有掌门就只有一个徒弟的。”
他话没说完,面前人就无情地没影了,想来是对这个话题缺乏兴趣,于是先走了。黄时雨错愕之后,真真是郁闷到想仰天长啸:“你们做什么都不带我!!”
“……”
万年库内,只有一盏小小油灯,两人对坐,一时凝滞。
这两人正是亭画和前掌门。
前掌门退位后,便领了看守万年库这个闲职,平日里整理些旧书法器。反观亭画,却周身用布条绑着,坐在武侯车上——她第一战时下意识帮徐行挡了一刀,不慎受了重伤,跌落下来,暂时无法行走了,于是被紧急送回穹苍。
但亭画即使人不在,那些攻城、游击、掠敌之计多半由她所出,徐行将其执行到完美,战果斐然,众人皆知道穹苍内有一位“影子军师”,但不太记得她的名字。
油灯之下,外面的欢呼声隔着山脉隐隐传来,这边却寂静如死地,亭画的脸色竟比前掌门看着还要苍白几分,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了。
“亭画。”前掌门柔声问道,“外面战事如何,可顺利么?”
亭画冷淡道:“徐行已回来了。师尊问她便是,我不清楚。”
前掌门道:“计策都由你所出,你怎会不清楚呢?”
亭画:“……”
少顷,她似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低声问道:“为何当初选定我当四掌门。”
如果是第五峰,实力如此,她暂时只能排到第五,她也认了。可径直将她安排到占星台……掌门难道会不知道第四峰在穹苍中究竟占着个什么尴尬的位置么?为什么……凭什么?她还不够优异吗?
“你不能太引人瞩目。”前掌门缓缓道,“师尊早就说过,你与徐行互相辅佐,相辅相成,一光一影,才是合适的。”
亭画指尖一抽,轻微地咬起牙来。
任谁来看,这句话说的都没错。徐行生性张扬,她个性内敛,徐行有令人过目不忘的能力,她总是使人不由忽略,徐行是驰骋沙场的耀目将星,她却是无人问津的“影子军师”……
就是因为说的没错,才让人如此无力。
寒凉的空气中,亭画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抬起了头。
她一向认为废话并没有说的意义,可此刻却生平第一次问出了自己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可为什么,她是光,我就只能做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