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狂为乱道(三更合一)(第4/5页)
不过到了家宴时,大家便都放开了来,关上门,姑母梁惜月不住问梁道玄有没有受人排揎,太后待他如何的话,姑丈崔函卸下戎装,身形依旧魁梧如昨,可开口闭口都是要儿子同侄子慎之又慎,小心京中无处不在麻烦。
“天子脚下,就是这般繁华,天下京畿,就是半壁江山啊……”崔函的感慨不无道理,这里的权力错综交汇,梁道玄和崔鹤雍皆已领教。
“玄儿,你姑丈在家就一直同我念叨,仗着他早年在京中待过一段时日,要指点指点你,少喝点酒,一会儿你们去到书房,春夜里风还凉,别出去给风扑了头痛。”梁惜月在家宴将尽时说道,“雍儿,你爹也有几句话教训你呢,一道过去。你们兄弟好好同他讲两句体己话。”
谁知到了散席后,崔鹤雍的宝贝儿子哭着喊着死活不肯撒开攥着父亲衣襟的手,没有办法,崔函便说道:“你先回去,我同玄儿讲两句,反正老子教训儿子不必挑时候,你们小家先团圆团圆,该说的让玄儿再告诉你,不耽误。”
崔鹤雍只得抱着哭喊的孩子,与妻子一道回院。
这哭声,让梁道玄又想起了孝怀长公主。
姑丈与侄子二人走去已暖好的书斋。承宁伯府老宅由太【】祖赐下,十分考究,却也古老不好修缮,常年不住着人,冷清惯了,即便崔鹤雍打点了一个来月,还是显得过于清净。
“物是人非啊……我小时候就在这书斋里挨祖父的训,偷懒出去野,结果兵法读不透,胡编乱造答非所问。祖父动了大气,饭都不给吃,还拿军棍揍我。我爹这人最是心软,在外面哭求,气得老爷子一把甩出去个墨条,那可是拉得开百石硬功的力气,就那么砸在爹脑门上,爹晕了半日出去才清醒过来……”崔函已四十余岁,然而回忆起故去家人,眼中温热犹如回到了几十年前般青稚。
“不说这个了。”他不是爱听安慰的人,笑着拉梁道玄坐下,待人奉好解酒的茶汤,喝了口才道,“姑丈我小时候管你和你兄弟也是严苛,但你们比我当年强得多,听话懂事,你嘛不爱读书,可却乖得人人疼爱,那时我是怎么都想不到,你如今会如这么出息……这话本不该说,没得让人猜忌,可我也当你是我儿子,就不见外了。”
崔函说话是武将做派,没有弯绕,梁道玄很是敬重感激并亲近姑丈,今日重逢十分欣喜,此刻心中更是犹如五月已至:“姑丈哪里的话,小时候我偷懒不去家塾,你照管教表哥的样子打我戒尺时我就知道姑丈是真心待我,那时姑母虽心疼,却也不拦着,只怕我长歪了,读书不肯倒也罢,人品不济可就万劫不复。我感激亲近姑丈,肺腑之言怎会乱想?”
“好!有你这句话,今日的事我也放开了讲,你……如今的位置,不听这些是不行的。”崔函很少说话欲言又止,此时却有些与他作风截然不同的迟疑。
“姑丈说就是了,当我小时候一样。”梁道玄笑道。
“你……你觉得太后品性如何?能辅佐官家吗?”崔函问得的确直接。
亲爹的劣质基因导致梁道玄和梁珞迦两兄妹受到了严重的血脉连坐,这也没办法,自从知道亲爹的德性,梁道玄是不会替他说半句好话的。
“我不敢断言太后的品性,但她却很像一个妹妹的样子。”梁道玄笑道,“也像个家人。”
“只是像不行。”崔函斩钉截铁,语气毋庸置疑,“在帝京,在宫中,这样的地方是会改变一个人心性的!她差一点,你就多些危险。”
“权力旋涡正当中,风高浪急人心险恶也是应当。”梁道玄理解姑丈的关心与警惕。
“你意识到这个,是好的,我从前就是意识的不够,我家老爷子给我直接送去边关。这是对的,不适合这里的人,进了皇城和大殿,也早晚有一天会出去,怎么出去,活着还是死的,就要看造化,可是造化谁又能说得清?”崔函语速快,噼里啪啦,像案板剁肉,“她要是有不对劲,你要及时抽身,在这之前,给自己留条后路。至少此时此刻,你是不用怕的!咱家就是你的后路,出了什么事,你姑姑和我都要保着你!可玄儿啊……越往后,你的地位越朝上走,一个承宁伯府就不够了。”
这是真正的金玉良言,梁道玄眼眶微热,重重点头:“我晓得厉害,不会贸然。后路也会思考。这些年京中看似平缓无波,实际是权责始终未曾偏移,一旦有波动,太平便要一去无还。我并不想如此,可是太后和官家势弱,孤儿寡母,我怎么说都是哥哥和舅舅,不能坐视不理。不过姑丈放心,我不求那么多富贵和权势,我只想让他们度过这段艰难,让官家成为一代明君,旁的东西……也不是我能肖想。”
“玄儿有大志!好!男儿便该如此!”
崔函重重一巴掌,像小时候似的拍打梁道玄的肩,力道却是控制过的,粗中有细,使人温情涌流。
“姑丈,我也有一件事想问你。”
“说啊。”
梁道玄将今日见闻,告知崔函,后道:“姑丈早年是在这京中承宁伯府长大,三十年前,威宗入京继位,算算时日,孝怀长公主已然出生,先帝已是东宫之主,姑丈应该知晓长公主的疯症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只是因悲悯和好奇所生的疑问,却不成想,崔函的眼中竟见恍惚,许久才回应:“这些事,并非姑丈不肯给你细细掰开了讲,替你解惑,只是,我知道的实在有限,能说的,也都是他人口中之词。”
梁道玄何等聪慧,姑丈一句话便听出为难之处,若真是皇家秘辛,他也不是非要逼姑丈给他实话实说,人人都有为难的理由。
“姑丈,这是不能说的缘故么?还有什么疑案不成?若是牵扯太多,不说也无妨。咱们喝了茶,早些休息吧。”
“哎,不是,姑丈有什么会不和你说?不许像你表哥,凡事都谨慎得不成样子,得有些胆魄和决意!”崔函摆手,“就是秘辛,才要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明白帝王之家的险恶,今后有所准备!可我是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遇见长公主……有些惊异倒是真,其实,长公主从前是个聪慧可爱的小女孩,比我小几岁,宫中宴饮,老爷子带我去过几次,我还见过她,有点吵嚷的娃儿,还能记起来些她的模样,额头点着金箔,小小年纪就爱戴个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