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挨骂后 灏!灏灏灏哥哥哥……中中中中……
姚如意和林闻安两人乖巧地立在屋子里,都低了头,臊眉耷眼。
果真像两根被霜打过的苦瓜了。
姚启钊坐在藤编圈椅里,脸拉得比姚得水的脸都长。他从《礼记》的“不同巾栉,不亲授”起头,一路数落到《论语》、《孟子》、《家范》、《涑水家仪》、《士昏礼》、《仪礼》,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要是抄下来估计都能写成一篇严谨的策论了。
足足将他们俩训了大半个时辰。
还是姚如意眼尖,觑见姚启钊唇皮微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她腰一弯,手脚麻利地提起桌案边煨着的暖水釜,狗腿地赔着笑凑过去:“阿爷,您润润嗓子,歇口气儿再训?”
说着,稳稳斟了一杯温水递过去。
“还嬉皮笑脸!”姚启钊接过杯子,狠狠剜了她一眼,“方才那些话,你都听进耳朵没有?可有反省?”
姚如意赶紧指天发誓:“听了听了。”
其实她半个字没听懂。姚爷爷骂人全是文言文,听得她脑仁都发麻了。倒是偷眼瞧见旁边的林闻安,被训得额角汗都出来了,一脸沉痛愧疚,拳头在身侧也是攥着的。看来,阿爷那些圣贤道理,用来劈头盖脸地骂他,对他而言,分量实在是不轻的。
姚启钊瞧见她偷瞄林闻安,刚沾唇的茶杯往桌上一顿,咚一声响:“我看你半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嗓门又提了起来。
姚如意吓得一缩脖子,赶紧敛了笑,缩回原地,把头埋得更深,也做出十分沉痛的模样,但心思却早已飘飞了。
这档子事儿,说到底是闹了个大乌龙。
起先么,她自个儿心里那点弯弯绕绕,还没理清爽呢,自然不敢跟阿爷提。后来明白了,想开口,话到了嘴边,看着姚爷爷那张古板严肃的脸,又莫名地有些怯了。
她是叫如意,却不是姚爷爷的“如意”。
阿爷心中的“如意”,是那个虽然腼腆内向,但应当是规规矩矩、挺知书达理的女孩儿吧?自己这般不着调的……他知道了,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过?而且除了这个,她心里也总悬着那么一丝不安,沉甸甸的。
她是不是如意……他知道吗?
而且前些日子姚爷爷精神头还没有如今这么清醒,偶尔还会有不大认得人的时候。瞧见他那副模样,姚如意心里那点怯意便更浓了,但也好似寻到了正经能逃避的理由,暗自宽慰自己:再等等吧,等阿爷好些再说。
这一等,就等到了今日“东窗事发”。
至于林闻安那头,姚如意也觉着实在怨不得他。
他哪里是不守规矩要猴急着无媒无聘就成亲呢?恰恰是性子太较真,太板正了。被自己那几句“车子房子票子金镯子”的玩笑话给绕了进去,觉着得把家底儿都摸清亮堂了,得了自己首肯,再规规矩矩禀告阿爷,最后才请父母出面。或许在他那算式般一板一眼的脑袋里,提亲就该是四平八稳的章程:先写信探父母口风,父母回信允了,再与姚家议,姚家点头了,最后再写一封信,让父母带着家当、媒人,风风光光上门提亲。
谁曾想,这第一步就岔了道儿了。
林逐在抚州收到儿子的信,一看儿子竟有了成家的心思,立刻便大喜过望!林闻安在抚州那七年,周身一股子暮气沉沉,别说多看女人一眼,他连自家这几个人都懒得看,有时甚至能十天半月都不用说话。
林逐早当他这辈子要打光棍了。
如今主动来了信,信里不仅说了有心上人,还问起家产几何?这还用说!定是叫老子带着家当去提亲啊!还一来一回等什么回信?那多耽搁时辰啊!不如他亲自去一趟,房契地契银票金子,统统打包,才彰显诚意呢。
反正他闲人一个,天天收租巡田数钱看赛马,这日子都过腻了。而且月月又闹着要跟着他一块儿上京看望丛伯,择日不如撞日,就这么启程了。
抚州到汴京,水路不过半月多光景,快得很。
他哪里晓得,这两个小的,头一回沾上情字,同在屋檐下住着,竟然还能把姚爷爷瞒得这么紧?他还以为姚先生是一早就知道的,那封信算是两家早有默契,只等他来走个过场呢!
到了姚启钊这儿,那简直更糟了,眼前一片空白,什么铺垫缓冲都没有,平地一声雷,就告诉他:我们要成亲了!
父母之命呢?媒妁之言呢?规矩体统呢?三书六礼呢?
通通荡然无存!
尤其对方还是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学生,故交之子,这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怎么回事,如此大事,他凭什么最后一个知晓?
何况。
如意是姑娘家,虽然十九了,但在他眼里也是年纪尚小、涉世未深、情窦初开,这行事不稳重、情不自禁,尚可原谅几分。
可林闻安,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如今已是有官身的人了,平日里看着何等稳重端方,竟也跟着如此胡闹!规矩体统礼数全抛脑后,岂能不恼?再再说了,他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还在他家的屋檐下、把他家菜地里的白菜给偷了!这是什么行径?家贼难防!
可恶!可恨!
姚启钊的愤怒便主要是因为这个。
因此把姚如意又训斥几句,便挥手赶她出去:“你,先出去!”独独留下林闻安一人,还顺手过去,把压在枕头底下的戒尺都抽出来了。
姚如意磨蹭着退到门口,一步三回头,眼里满是担忧。姚启钊冷着脸,把她不由分说赶出去,哐当一声将门扇在她眼前合严实了,还把门栓栓起来,不许她偷看。
门刚关上,里面就传来压抑的怒声,忽高忽低。姚如意连忙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去听,隔着门听不懂骂的什么,但中间夹着几下啪啪的声音,一听便是戒尺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听着都疼啊!
林闻安却一声没吭,她听不见他的声音,也不知里头究竟什么情形,此时讲究事师如事父,姚启钊要教训他,即便是林逐这个亲父也没法说什么。何况,林逐大致也听明白了原委,也想着,的确该打一顿。
只听里头戒尺打下去的声越来越重,姚如意心里顿时一揪,手指抠着门扇上的漆皮,压低了嗓子,又怂又急,从门缝里朝里喊:“阿爷……您,您下手轻点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