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3页)
同样的意思,他说出来的话,总会格外令人舒服。
傅易沛的表情生动却不浮夸,笑容总是恰到好处,由浅至深,由表及里,或许有一百零八种表达,而他调动自如,适配于不同的场合,发挥不同的作用,如同一种常人意识不到的润滑剂,将他本就顺遂的人生串联得更加轻松精彩。
观察着不远处傅易沛从食堂大妈手中接过汤碗道谢时的微笑,林晋慈忽地举起手机,从灰暗的屏幕里瞧了一眼自己的脸,弯起嘴角,试图模仿,却看见自己笑得生硬,她立马清除表情,放下手机,恢复面无表情的冷淡神态。
傅易沛端来免费的汤,坐下前,朝林晋慈又淡淡地笑了一下。
林晋慈接过汤碗说“谢谢”,手指在暗处不自然地克制收紧——她有点想摸摸傅易沛的脸,想知道这种如沐春风的笑容,是用哪一块肌肉在发力。
“你不吃葱刚刚怎么不说。”
傅易沛看到桌上垫了一张纸巾,堆了一小撮葱花。
“吃的。”林晋慈说。
“接受葱花的味道,但不太喜欢葱花吃进嘴里。”
“这样吃东西会不会有点麻烦?”
“不会。是麻烦自己,又不是麻烦别人,如果一件事,麻烦与否,是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那再麻烦也不算麻烦了。”
话是随口说出的。
林晋慈挑起一筷子面,发现对面的傅易沛正盯着她,表情怔愣得有些奇怪,她疑惑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
傅易沛敛下眼睫,不看林晋慈,“就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的观点,好像都挺耳目一新的。”
“都?”
傅易沛提及一件在高中发生的事。
应该是高一,因为回忆里傅易沛还坐在林晋慈旁边。
那天晚自习,班主任奖励九班连续三次月考均分第一,在班里放电影,是一部跟消防救援相关的片子。
林晋慈前座的女生有所感触地哭了。
班里那位自诩“真性情”的女生又一次发表真性情言论,扬声怪道:“不会吧?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种渲染英雄主义的片子一眼假吧?居然真的有人会哭啊?这有什么好哭的啊?显得我们好心狠哦。”
这下不仅这一片的人都知道那个女生哭了,投去各种各样的目光,还有其他女生附和说“就是一眼假啊”“我也觉得”。
那个女生哭得更凶,伏到桌上。
真性情的女生撇撇嘴,同周围的人说:“这是干嘛啊?搞得像我们欺负她了一样,实话都不让人说啊?”
她状似无辜的环视,到林晋慈这里,陡然停了,因后者冷冷斜睨,朝她说道:“你的句式好没新意,总像拉票一样问’不会吧,不会就你一个人怎样怎样‘,是知道自己这样很刻薄,躲进群体里才觉得安心吗?”
真性情的女生面色立时落下来,却没有第一时间跟林晋慈呛声,而是说:“你帮她说话啊?之前你讲题讲得太快,她还跟别人说过你的坏话觉得你傲慢呢。”
“那又怎样呢?”
林晋慈没有任何情绪反应,“我为我的不爽发声,并不需要拉拢任何人认同我本人。”
傅易沛说完事件。
“当时挺惊讶,也有点意外你会帮那个女生说话,不过你说的很有道理。”
林晋慈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事件里的女生。
因为是前后座的关系,之前填家庭信息表,她看到过那个女生的父亲职业一栏填的是消防员,所以那天才会出声。
“原来是这样。”
那天晚上林晋慈并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个原因,可能因为这是别人的隐私,而她一贯是界限感分明的人。
刚刚林晋慈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女生的神情,令傅易沛有些不好的感受。
如果他没有跟她考来同一个城市,如果崇电和崇大不是这样近,如果不是还有机会再相逢,如果不是他非要这样用力地出现在林晋慈的世界里不可……
如果,如果。
他大概和那个女生一样,也只是林晋慈记忆里的一层稀薄雾气。
毕竟他们之间,从没有任何亲密关系能支撑林晋慈不会忘了傅易沛。
而这个道理,傅易沛其实早已明白,连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并不陌生。
“高三那年春节,在榆钱巷遇见,如果不是我之前帮过你,你应该也不会记得我了吧。”
语停片刻,傅易沛又道,“你当时好像都不认识我。”
这件事对于林晋慈来说并不需要多加思索。
“我那天只是没睡醒,我外婆让我去买早饭,在巷子里忽然看见你,有点意外。”
稍一想,林晋慈说,“好像每次遇见你都挺意外的,你总是以一种不太能预料到的方式出现。”
高中是,大学也是。
“那次真是意外。”
林晋慈不解,说得好像其他几次都不是意外一样。
傅易沛说:“你那时候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暗含抱怨的问题引走林晋慈的注意力。
“你不也没问吗?”林晋慈疑惑,“而且,随便刨根问底,这种热情反倒容易
不礼貌吧?”
傅易沛说:“我是没问……”
那天元宵,傅易沛一家回榆钱巷爷爷那边过小年,一大早气温低,巷子里飘着丝丝寒雾。小路太窄,不好掉头,车子没开到门口,爷爷家里的佣人阿姨早早迎出来,帮着从后备箱拿礼品。
就是那刻,傅易沛看见林晋慈出现在岔路口。
林晋慈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匆匆打了照面,她好像完全没有认出旁边有个同过班的人,步子都没停一秒,走了过去。
傅易沛从不期而遇的惊喜中迅速跌进相逢不识的怅然里,最后还是追出去。
“林晋慈——”
女生闻声回头,傅易沛这才看清了,那个红帽子看起来柔软暖和,但并不精致,两侧还各垂了一条红色的毛线辫子,跟林晋慈的头发差不多长,很孩子气。毛绒绒的帽子盖住额头,露出比巴掌还小的一部分面庞,脸色苍白,眼瞳漆黑清润,没有表情,颧骨上贴了一个创可贴。
傅易沛心口一瞬紧缩。
不知是怎么受的伤,可他知道冬天的表皮创口,更痛,也更不容易愈合。
开场白斟酌片时,最后他还是说了应景无错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而林晋慈如一块冻到不透明的冰,那样冷淡,像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眼前的人从记忆深处打捞起来一样,她慢半拍地说:“哦,新年快乐。” :
他的妈妈章女士隔着一截路喊他英文名字的声音,都比林晋慈的声音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