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四棵小树心底留下的那场雨(第2/2页)
舒栗转移话题,注意他身前的地形图,指出来:“这是我的店?”
“嗯。”迟知雨划亮屏幕,快速圈出一小块区域,又拖出一道箭头线,潦草写下两字:积水。
“你是不是该练练字了。”
然后,他直接撤回那两个中文,几乎不断笔地换成几行令人阅读无能的英文与数据。
舒栗无话可说。
似扳回一局,迟知雨取消掉它们,把ipad推到他们之间,重新标记,等舒栗倾身凑过来,他开始分析讲解:
“这边积水严重,可以往左边排水沟引。”
“这边适合加铺两公分透水砖。”
……
梦回初中第一次上物理课,即使如听天书,也要装出一知半解,她配合地颔首,到最后都有点儿走神。
“你在听吗?”
居然被对方抓住开小差。
舒栗回神,斜去一眼:“在听啊,”他怎么发现的,她下意识问:“你不是在讲吗?”
他是在讲。
但目光不知不觉迷了路,就在不足十厘米的距离,迷失在久别的站点,她的眼睛,她的鼻尖。
舒栗跟着成了路痴。室温上涨,窗玻璃上又蒙了雾,两个人的色块几乎团成了一体,纠葛着。舒栗的昏睡感一下子散了,忙将视线浸泡到那杯红茶里,浮浮荡荡。
比茶水更烫的,是他再不走开的视线。
“你刘海自己剪的?”他冷不丁问。
从见面到现在,就没一句能听的,舒栗沉默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迟知雨声音里有了点笑意,转瞬即逝。
“没空去理发店。”
“嗯,”他淡淡地应着,把平板合上,喝完杯子里的红茶:“回头我把这些发给凡奕,他会跟师傅沟通。”
—
第三次碰面,迟知雨仍没有道别,当她说“慢走”,他也不说“再见”。见他没戴上兜帽避雨,舒栗又试探性地问他需不需要伞。
他给了她回答:“我在伦敦从没打过伞。”
“嗯,”有所耳闻,舒栗收回手,“原来那边的雨不会把人淋秃么。”
迟知雨无言一刻,听不出是讥刺,还是玩笑:“谢谢你迟来的关心。”
舒栗垂下眼皮,笑一下,没有接话。
迟知雨走下台阶,迎着细密的雨,清爽的风,走出去一段,他在雨幕中回头,奶白的小屋门前,女生依然立在遮阳棚下,金黄色的室光如蜂蜜在她身后漫开,他极快地转回脸,默数了三秒,他再次回眼。
她还在那里。
影影绰绰。
雨丝直刺肺腑,每一眼,是一针,都要疼一下。撕裂是剧痛,缝合是钝痛,没有高下之别。迟知雨深吸气,雨水在他眼里变热了,他再不忍耐,回过头,径直朝她走回去。
“舒栗!”正要回头进屋,舒栗听人喊出她名字。
她回过身,迎面就是男生破开雨幕,她吃惊地睁大眼。
“伞给我,”他挡在她面前,脸色背光,看不太真切
:“雨太大了。”
曼哈顿的雷暴雨不可怕,伦敦日日可见的毛毛雨也不讨厌,唯独她在他心底留下的那场雨,太漫长,也太难熬了。
“好。”她忙将握着的伞双手交出去。
“谢了。”他撑起它,重新回到雨里。男生衣着规整,身形挺括,因此显得那柄透明花伞很是格格不入。
舒栗遥望他走远,才转身进店。门后的木地板透入了水迹,她去卫生间取来拖把,佝着背,清理了许久,像要把那边搓出个洞,才将它提回原处。
她状若无恙地走出来。
陈语桐满脸担忧:“栗姐……”
她看过去:“嗯?”
她迟疑地问:“你还好吗?”
舒栗说:“没事啊。”
陈语桐望向空掉的窗桌:“其实,刚刚你们两个坐在那的时候,挺和谐的。”
“是吗,”舒栗莞尔一笑:“那是因为你没听见我们说什么。”
陈语桐震惊:“你们吵架都静悄悄的吗?”
“没有吵架啦。”
只是,当熟悉的亲近越具体,那些埋去心脏背面的伤痛与内疚,都会一点点重新刨出来,露出它们原本的刀锋。
舒栗摆摆手,叫她别操心。路过门后地毯时,她低头看了眼地板上胡乱的拖布痕迹。
水渍能拖干净,外面的雨呢,还要下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