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五棵小树糖

两天后,天晴了,积水在一夜间几乎干透,春天好像重新回来了一点,碧空无瑕,高处有早樱打苞。

街道美化正式动工前,凡奕来了趟店里,交代一些安全注意事项。

趁栗姐不在,陈语桐多问一句:“你们老板没来?”

“他这两天小忙,”凡奕扬眉:“咋?想念我们帅气的迟工了?”

陈语桐“噫”一声:“才不是,纯好奇。”

凡奕也挺好奇,看看门外,降低音量:“你什么时候跟你们老板混的?”

陈语桐警惕:“干嘛?”

凡奕说:“我也好奇,我的老板和你的老板到底有过什么渊源?”

他之前在东南念建筑,硕士毕业后进了大院,两年后因理念不合辞职。同年年底,他见钱眼开,成为“以木”一员。彼时工作室就五人,有男有女,基本海归人士,履历漂亮有想法。广纳贤才的负责人姓倪,但大家都不叫他倪总。第一次投标前,集体开会磨方案,那天他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老板另有其人。concall时,屏幕里出现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Nio跟他介绍:“迟知雨,我们以木的创始人,他还在巴院读硕。”

还没毕业?

就在国外远程创业?

凡奕目瞪口呆。

半年后对方回国,两人正式面谈,本以为是能力评估,结果就是纯聊天。比他还小五岁的迟总亲自点名选他当助理,起初凡奕还有点意外,毕竟其他同事不是世界名校镀金归来,就是手握更华丽的城建案例,这个因理念受挫,误打误撞闯入以木的他,反倒显得黯淡和庸常。

他问过迟知雨:“为什么选我?”

看起来还像个学弟的男生把玩着汽水上的易拉环:“你知道自己要什么。”

……

陈语桐保持神秘,绝不泄露任何上级隐私:“没渊源。”

“我才不信。”凡奕嘁一声,大约猜测:“以前谈过吧?”

陈语桐立刻装成摄像头看店。

凡奕狐疑地走出去,迎面碰上回来的舒栗——从蓝色电动三轮车上下来,揭了手套,到门前水槽给自己冲手。

凡奕望一眼载着几箱货的三轮车,惊叹:奇女子啊。

他过去打招呼,“小树店主,下午好。”

女生拧上水龙头,双眼勾出月牙弯:“下午好啊,凡工。”

不忘老板交代的事,他指指店内:“工期安全守则我给陈店长了,你有空过目。”

“好。”

“哦,还有,”他退回来:“门口换砖和下水改造我也跟师傅说过了,重新铺砖可能需要你们绕路了。”

舒栗问:“换砖要几天?”

凡奕对着门前空地琢磨两眼:“不下雨的话,三天就可以。”

舒栗略微扬眉:“比我预估的快。”

凡奕笑笑:“不是大工程。”

舒栗多看他一眼:“你有带伞过来吗?”

凡奕顿住:“什么伞?”大晴天的,带什么伞?

舒栗说:“你们迟工借走我一把伞,平时放在店里给自己和客人用的,让他记得还。”

凡奕眼皮眨动:“哦,好。”

应了声,女生去店内召唤陈语桐,叫她一块儿出来搬货。

路过那辆很质朴原生态的三轮车时,凡奕咂摸着,又去别家交代事项,沿途想一想,还是跟迟知雨告明:

「舒店主问你什么时候还伞。她还会骑电动三轮车,绝了。」

迟工(及时回消息):?

凡奕停在印有“以木”LOGO的警示立牌前,回复:怎么了?

迟工:想表达什么?

凡奕打字:会骑电动三轮很牛x啊。我自从学会骑两轮的,就不会三轮的了。

迟工:。

过了会。

迟工:看看。

凡奕:我都走好远了。

迟工:那你说什么?

凡奕:“……”

卸货填架完毕已经是下午四点,窗外仍有两位师傅在墙角丈量比划,取下耳后的白粉笔画线标记。

舒栗拿上两瓶水和小包饼干找他们,分别表示谢意。

其中一个大叔打量她两眼,笑呵呵道:“姑娘你多大了?”

舒栗说:“二十六了。”

他惊讶:“我还以为你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呢。”

舒栗问:“她多大?”

大叔说:“才上大学。”

舒栗笑两下,谢谢他把自己认这么年轻,交代一句“有什么需要就跟店里讲”,她回到店里,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数位板旁的手机有新提醒,她按开来。

迟知雨:在店里?

舒栗直奔主题:还伞?

迟知雨:嗯。

舒栗望了眼朝暮交接的天色,嗒嗒打字:多久到?

迟知雨:你能等多久?

舒栗:“……”

她抿抿唇:明天送过来也可以。

迟知雨:明天我未必可以。

舒栗:那你还在这打字?不赶紧开车过来?

这条发消息刚发出去,面前的玻璃被咚咚叩动两下,她闻声撩眼,就见迟知雨立在窗后,身后是烟黄混青蓝的天。

他又穿了正装,规整归拢的小花长柄伞在他手里变成了权杖,他在通透的隔阂后唇语:“出来。”

舒栗不动,低头往备忘录里打字,放大字号,贴在玻璃上:你为什么不进来?

他扫一眼,也取出手机,比她还大的字号:闷。

好像一对垂暮之年的伴侣,耳目衰退,听不见对方,也瞧不清小字,只能如此交流。

陈语桐一早就注意到两人,隔窗脉脉含情了半天,这就是旧爱重逢吗,牡丹委实品不出看不懂,反正最后就见栗姐走了出去。

舒栗停在迟知雨面前,摊手:“给我吧。”

他把弯折的伞柄挂到她拇指与虎口的交接处。

舒栗:“……”

他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握住伞把,垂下手:“这像西装革履的人该做的事吗?”

他表情难得放松,唇角弧度若有似无:“你告诉我,西装革履的人该怎么做?”

舒栗被他突然的反问堵住。

“说不上来?”他接着问。

明明两人一动未动,可她仿佛已经被逼至墙角,他的语气,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一刻都具备压力,具备反制的技巧和底气。如果她想躲,可以轻松地躲掉,但选择别开眼的瞬间,她就会成为输家。

他好像……有了属于自己的盔甲。

从她不曾亲见的熔炉里锻造而出。

舒栗给出外行的回答:“我又不是舒工。”

迟知雨很轻地笑一声,微敛的睫毛削去了他

的攻击力,再次掀眼,他问:“一起吃个饭吗?”

舒栗将伞从左手换到右手,同意了:“好。”

“不用跟爸妈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