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3页)

论酒量,不敢说千杯不醉,但三及第巷里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她,包括看似上蹿下跳的阮小二几个男子,与她相比,那就是不值一提了。

喝酒少的是元娘,不过,既然博士说不宜醉人,那自己浅酌一下应当无妨?

元娘遂点头。

有了百花春色酒,葱茶就没必要点了。

博士这才下去,到后头传菜。

元娘坐在长条宽板凳上,可算是能遂了好奇心,左右打量了。

这里毕竟比不上樊楼、遇仙正店那样的大正店,桌椅板凳都是寻常木材,板板正正的,没雕什么纹样,空的桌面上更是什么都不摆的,得等客来了才会摆上。

而且即便是这样不算顶大的店里,也会有闲汉候在门前,只等着有哪个富贵的员外或郎君,招手喊他们过去,赏点小钱,吩咐跑腿。

还有粉退花残,已经明显不再最好年*华,衣着虽鲜艳,可袖口衣摆却有磨损的浮艳女子会左右观望后,拿着琵琶、月琴之类的,自顾自跑到或年轻或中年男子的桌前唱曲,直到他们给些赏钱、小物件才肯离去。

她们被称作打酒坐,往往是少有恩客怜惜的烟柳女子,以此维系生活罢了。

身边没有阿奶这样稳重可靠的长辈,在外看到这种景象,倒是叫元娘心里莫名一紧,说不清是怕,还是同为女子的恐惧。

徐承儿注意到了,她握住元娘微微有些冷的手,主动宽慰道:“不必怕,这是正经的店,你瞧见外头的栀子灯没有?是没有箬竹编的灯罩的,不是那等内里设了床榻行苟且之事的庵酒店。

“除了打酒坐不请自来的女子,至多是请歌伎伴坐喝酒,并不会当众云雨。在汴京很常见的,当众不会过于失态。”

元娘轻轻一叹,白皙美丽的眉头轻蹙,双手托脸,“我知道,就是……”

她看了眼左右,凑近徐承儿,低声道:“就是觉得有些怪。可能来这些地来得少,乡里少见这样的,还不大见得惯。”

“那,咱们不看,不看就好了。”徐承儿绞尽脑汁帮着出主意。

也只好如此了。

徐承儿想转移元娘的注意,于是随口提起前段时日她爹娘给她物色的夫婿人选。

“你是不知道,那媒人说的天花乱坠,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自从经过窦姐姐那一遭,我娘可吓坏了,私底下托人去打探底细,回来的都说好,什么家底殷实,人也上进。

“结果,我自己个忧心,偷偷带着紫苏想去偷偷瞧瞧,一跟……你猜我跟到了哪儿?就在这附近,你猜猜。”

附近不都是寺庙吗?

元娘迟疑道:“相国寺?”

徐承儿呵笑两声,语气里全是对那男子的讽刺,“倒是接近了,是相国寺南面的录事巷!”

元娘倒吸一口凉气,惊疑道:“那、那录事巷,不是出了名的妓、妓馆所在吗?”

徐承儿眼神恨恨,手落在桌面用力,“可不就是,还好叫我看见了。

“你如今年纪大了,家里肯定给你相看,我同你说,你得自己长个心眼,那些媒人和中间人说话就是放屁,没一个能信得过的。真要是傻傻的全听凭爹娘做主,稀里糊涂嫁了,还不知是怎样的下场!

“我是打定主意,那些个人,都得暗地里查个清楚,挨个比较过,否则,盖头一揭,终身算是完了!”

想来徐承儿是真的生气,她随惠娘子,平日里虽有两分泼辣劲,但鲜少讲话这样没顾忌。

元娘也不是个软弱没主意的,听了徐承儿的话,也重重点头。

“姐姐说的有理,我也得好好比对比对!”

说话间,菜就开始上来了。

先上来的是之前买的爊鱼,让博士帮着拿下去敲开泥封放进瓷碟里。

这样的小事,寻常店家是不会计较的,甚至一些卖萝匐干、应季水果的小商贩也能自由穿梭在店里头,招呼客人买下。

爊鱼的色泽在蓝白瓷碟的映衬下显得裸露的鱼肉更金黄鲜嫩,腌制风干后又煨了许久,还未端到桌前,浓郁的香味就扑鼻而来。

吃前先深吸一口,心肝脾肺好似都活络了起来,心底泛起焦痒,迫不及待动筷。

夹起一块鱼背上的肉,风干后口感偏干,颜色不知为何是金黄的,像是炸过一般,吃进嘴里是鲜咸滋味,后劲微麻,腌的时候应当还用了姜汁,略略辛辣。

鱼腹附近的肉则嫩了许多,揭开后,淌出晶莹汁水,鲜甜无比。

“真好吃!外皮焦酥,内里鱼肉细嫩。”元娘吃着,愉悦得眯上眼睛,像是饱食许多坚果的松鼠,尾巴都上扬了。

徐承儿则一脸骄傲,“你信我,段家爊物店的爊物就没有不好吃的,下回带你试试爊鸭,他们家的酱料是秘制的!”

正吃着呢,温好的百花春色酒被断了上来,元娘主动给三人倒了小小一杯,她正觉得有些咸呢,抿了口酒,甜甜温温的,五脏六腑都似被滋润,霎时眼前一亮,把一杯饮尽,这时候才察觉到后劲的微微辛辣,但还算能接受。

后面菜陆陆续续上来,到底是不贵,没有百花春色酒来得惊艳,不过是吃个饱而已,但羊肉馒头皮薄馅多,咬一口肉汁溢出,又香又烫。

而芥辣瓜儿特别解腻,她吃了酒,又吃了爊鱼、羊肉这样腥膻的东西,脆爽酸辣的芥辣瓜儿一吃,什么浮躁气都压下了。

吃饱喝足,又逛了一会儿,她们才各自归家。

因是正旦,家里人脾气都好,这一日也当尽情玩耍,所以王婆婆没有念叨元娘。

可元娘看似兴奋高兴,实则多少有点醉意,她噔噔噔上了阁楼以后,开起窗扇吹风,拍了拍仍旧浮热的脸颊,忽而想起了徐承儿说的比对比对。

她酒意上脑,当即按捺不住,去磨墨拿纸,笔头戳了戳脑门。

要怎么比对呢?

哦,对,前几日那什么茶坊的儿子,写上。

对,姓吴名清,家住一进宅院,有功名吗,无,脾性如何呢,温吞,像是不经事……

还有谁呢?

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忽而一拍脑袋,对了,还有阮小二,嗯……

她思索间呢,忽而外头的小门被敲响。

元娘抬头望去,是窦家人上门来拜访送礼,年年都是如此,不过,俞家人似乎也来人了。哦,是俞明德来寻她家犀郎问文章了。

对,俞明德,也写上。

元娘脑子里如有一团火,意识似清明,又似乎混浊,她凭直觉写着,也不管那许多。

也是照着最先的那些问题挨个写下,什么人品细心、上进与否,家住何等宅子,家资如何……

她写着写着,忽然发现,好像这个的确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