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3页)

宋朝人人皆簪花,不论男女,不论老幼,而殿试之后,在朝臣们俱在的闻喜宴上,进士们和诸科及第者都会得到皇帝的赐花,朝臣们同样要簪花入宴。

等到闻喜宴结束,进士们会骑马在汴京的主街上游行,朝臣们也是,他们都必须戴着赐花回到府里才能摘下。

倘若提前摘下,或者让仆人戴了,哪怕是仆人捧着,都会遭到御史的弹劾。

而每两年或三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最好卖花的时候。故而,大街小巷,到处可见提篮的卖花女。等到进士们游街的时候,就连被抱在怀里的孩童,也会被父母簪上花,然后指着意气风发的进士们,说往后你也要读书中第,也骑着高头大马,头戴官家赐花游街,光耀门楣。

一般闻喜宴到了下午便会结束,想看热闹的百姓们,早早在御街两侧占位置,免得之后人挤人,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们主要是想看看今科状元郎,还有探花,文曲星是生得什么模样,而探花郎又该是何等俊朗。

有一年的探花郎就极其俊美,老一辈说,那么多进士,他在里头当真是鹤立鸡群,帽边艳丽的象生花都被压去颜色。许多人讲起来的时候,眼里都放着光,目露怀念。

可惜,那位探花郎后来似乎就没了踪迹。

谁知道呢,兴许是外放的路上病死了,又或是遭到贬谪,回了乡野。

若是能在汴京做官,又岂会无人知晓。

唉,不论男女,若有哪处好得胜于常人太多,过了凡人的界限,怕是连上天都要嫉妒,早早收回性命。

有些年纪大点的人,触景生情,生出了感慨。

而他们身边的人,则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新的状元郎与探花郎。

新旧交替,旧人自然被遗忘,正如褪色的象生花,无人会问津,纵然曾经再好的颜色,也是如此。

而被许多人谈论的状元郎,听闻他是同平章事魏相公的儿子,一门两进士,家风定是极好,那位状元郎想必前途无量。至于今次的探花郎,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实在叫人讶然,真真是后生可畏。

往年的探花郎可都是弱冠前后的年纪,样貌也要出众。

正说着呢,忽然看见有内侍捧着圣旨出来,往年也没这先例啊,汴京百姓议论纷纷,都在揣测。

有个别消息灵通的,这时候就憋不住了,开始得意洋洋的和左右的人透露。

“哈哈,什么加封。是官家下旨赐婚!”

“赐婚?莫不是有朝臣看中了那位年轻进士,请旨赐婚?”

这也有可能,只是哪有这般猴急的,那些身居高位的宰辅们不都是回去以后把人喊进府里,恩威并施,最后叫人感恩戴德地迎娶么?

真是稀奇。

却没成想,那好事者摇了摇头,摇头晃脑,好不得意,任由人家猜测半晌才继续开口。

“要我说,今科的状元郎当真是位君子,那不但是才高八斗,便是人品也是白玉无暇,重诺守信。”

“何意?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便告诉我等吧,说得云里雾里,谁猜得出来!”

眼见周遭人都急切得不行,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那好事者这才悉数说出。

“那状元郎在闻喜宴上当众请求官家赐婚,说是他有一门自幼定下的亲事,两家分别两地十多年,近来那户人家才搬迁至汴京,因此迟迟未能完婚,未免外人非议,想请官家赐婚,全一份体面。

“官家就好奇啊,因着状元郎的父亲乃是当朝的同平章事,他既然有婚约,怎么汴京无人有所闻?状元郎就把定亲的那户人家底细说了清楚,原来那家小娘子的父亲仕途不顺,归隐乡野,谁料后来就病逝了。两家也正是因此,断了联系,汴京之人自然不知道这桩旧约。

“官家又问了,既然汴京无人知晓,她家里又已经没落,怎么你还执意求娶,不惜请我下旨赐婚,给她体面尊贵?你们猜猜状元郎说了什么?

“汴京百姓不知,可他知,天地知,陈家叔父地下亦有知,人有生死,天地有变化,但誓约如旧,这是为人的道义,更是受圣贤熏陶的儒家学子该有的私德。”

“然后呢然后呢,官家说什么?”一众人围了上来,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

这样节义兼具,又是状元郎为主角的故事,坊间最为喜爱,何况中间还有许多波折,女方家又是没落,两人又是分别多年,最后在闻喜宴上请旨赐婚。

传到瓦子里,不知要唱多少年。

见众人反应激烈,那人才继续把自己从送酒的亲戚那听到的转口说出来。

“官家当即朗声大笑,龙颜大开,夸状元郎有古时君子之范,说魏相公教子有方。而后就御笔亲提,下旨赐婚,听闻还赐给女方许多财物。最巧合的是什么,你们可知道?”

“是何?”

“探花郎站出来,代姊谢恩。今科的状元郎与探花郎竟是郎舅,可不正是巧得很嘛!”

围着他的百姓一个个也都拊掌道好。

自古以来,百姓们就爱听历经波折,最后大团圆的故事。这不恰好合了众人的口味,一个个心满意足,倒比自己得了好处还要高兴。

然后再同身边左右说起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都为之称奇。

正当众人都谈着此事时,强劲有力的鼓声如呼啸的海浪不断打在人耳畔,有人惊讶不已。

“谁这般大胆,莫不是疯了?”

“是极是极,这可是闻喜宴的时辰,两三年一度,官家朝臣俱在,大好的日子竟然敲响登闻鼓,莫不是有心触霉头。”

“兴许是冤情太大了?寻常人家哪至于走到这一步。”

……

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而在闻喜宴上,正和善的对与进士和诸科及第者问话的官家,听闻鼓声也是变了脸色。

有朝臣见状,立即面露不悦,“何人如此大胆,竟在闻喜宴时敲打登闻鼓!”

也有朝臣蹙眉忧心是何等冤屈,譬如御史台的官员,他们平日里就参官员们各种错处,此时更是情绪激昂,迫不及待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的人甚至连奏折怎么写都开始想了。

“此言差矣,新科进士们来日亦要为官,自当以民为重,难道还怕被百姓的冤屈触了霉头不成?”

说这话的人正是御史台的职掌,专掌纠察百官的歪风邪气,有肃正朝纲法纪之责,此时目光在一众进士和诸科及第者中间巡视,眼神如鹰隼锐利,大有发现谁敢对百姓不满就立刻写本参他的架势。

众人几乎都不自觉避开他的目光,或是故作镇定,不敢有异。

但有一人不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忽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