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36/63页)

只听爱丽丝又说:“只要还上雷金纳德欠下的数目,这儿就归您了。四百二十四镑。”

“四百二十四镑?”朱利叶斯主教似乎觉得数目蹊跷。

“不错。”

内德暗想,修院的价值可不止这个数。要是朱利叶斯还有点头脑,那就会一口答应。不过兴许他出不起。

主教愤愤然:“雷金纳德可是说好了按原价卖给我——八十镑!”

“那自然是一笔虔敬的馈赠,并非生意。”

“你也该效法于他。”

“雷金纳德这种低价卖出的习惯,或许就是他现在身无分文的原因。”

主教岔开话题。“那你打算用这片破房子做什么?”

“还没有想好,”爱丽丝答道,“容我先想想,再来跟您商量。”

内德猜测母亲不想过早透露,免得朱利叶斯鼓动大家反对集市,害得计划夭折。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内德暗暗接口:不可能。每个市议员都清楚,本镇迫切需要地方供市民做买卖,其中有几位正为场地犯愁,等新市场一开张,准保头一个租摊位。

爱丽丝语气平和:“希望能和您同心协力。”

朱利叶斯气焰嚣张:“当心被逐出教会。”

爱丽丝镇定自若。“教会为了拿回修院产业想尽了办法,但国会就是不许。”

“你敢亵渎教会!”

“修士奢侈懒惰、贪赃枉法,百姓对他们的尊重荡然无存。当初亨利国王能顺利解散修院,就是为此。”

“亨利八世是邪恶之徒。”

“主教大人,我希望能做您的朋友兼同盟,但不能为此牺牲自身及家人的利益。修院归我所有。”

“胡说八道。修院归天主所有。”

罗洛请巴特·夏陵手下的一班士兵喝酒,替他们送行。他没有钱,但必须跟未来的妹夫打好关系。他可不希望对方悔婚,因为这次联姻关乎菲茨杰拉德一家的前途。玛格丽是未来的伯爵夫人,要是她生下儿子,那就是下一任伯爵。菲茨杰拉德家几乎要晋升贵族了。

可惜,这梦寐以求的一跃还没起跳:订婚毕竟不等于成婚。说不定任性的玛格丽又要让那可恶的内德·威拉德怂恿着造反。她明摆着不情不愿,说不定巴特傲气受挫,断然悔婚。总之,罗洛没钱也得撑足面子,好巩固跟巴特的关系。

这事可不轻松。郎舅间的友谊,既掺了敬重,还要点缀上巴结。这难不倒罗洛。他举起啤酒杯说:“兄弟!愿天主的恩宠保护你强壮有力的右臂,祝你击退可鄙的法国佬!”

效果不错。战士们欢呼着举杯。

这时传来一阵摇铃声,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陆续上船。菲茨杰拉德一家站在码头上对他们挥手送别。等驳船看不见了,玛格丽和父母返回家中,罗洛又进了屠宰场酒馆。

他注意到有一个人没在庆祝,而是独自坐在角落里,一脸郁郁不乐。只见他头发乌亮、嘴唇饱满,是多纳尔·格洛斯特。罗洛来了兴趣:多纳尔性子怯懦,懦夫自有其用处。

他又叫了两大杯新鲜啤酒,端来坐在多纳尔旁边。两个人身份天差地别,做不了亲密无间的朋友,不过两人同龄,又是王桥文法学校的同窗。罗洛举杯说:“法国佬必死。”

多纳尔答道:“他们不会打来的。”但他也跟着喝了。

“你这么有把握?”

“法王没那个钱。他们嚷嚷着进攻,也可能搞搞突袭,打了就跑,至于指挥舰队横跨海峡,国库可承担不起。”

罗洛以为多纳尔这番话并非无凭无据。毕竟,说到船舶费用,王桥镇数他的东家菲尔伯特·科布利最清楚。科布利和各国均有生意往来,应该也清楚法国王室的财务情况。他说:“那就更该庆祝喽!”

多纳尔闷哼一声。

“瞧你的样子好像得了什么噩耗似的,老同学。”

“是吗?”

“当然,不关我的事……”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很快要传的人人皆知。我向露丝·科布利提亲,但她回绝了。”

罗洛十分诧异。大家都认定了多纳尔和露丝会喜结连理;毕竟伙计娶东家的闺女是天底下再平常不过的。“她父亲不同意?”

“我能给他当个好女婿,就凭我对生意了如指掌。可惜菲尔伯特嫌我不够虔诚。”

“啊。”罗洛想起在新堡看戏的那一幕。多纳尔显然是乐在其中,科布利一家拂袖而去,他的确一脸不情愿。“可你说你是被露丝回绝了。”罗洛本以为多纳尔模样英俊多情,会是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

“她说一直把我当兄弟看待。”

罗洛一耸肩。爱情里没有道理可讲。

多纳尔精明地盯着他:“你对女子没什么兴趣嘛。”

“对男子也没有,这是你的言外之意吧。”

“一时想到而已。”

“没有。”罗洛打心底里搞不懂男女之事有什么大不了的。自渎不过像吃蜂蜜,带来些许甜头,但想到和女人或者男人交媾,他只觉得有些可厌。他宁愿独善其身。要是修院还在的话,他说不定就当了修士。

“真走运,”多纳尔酸溜溜的,“一想起废了那么些工夫讨好她——假装不爱喝酒、跳舞、看戏,去跟他们做无聊的礼拜,跟她母亲聊家常……”

罗洛脖子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多纳尔刚才说“去跟他们做无聊的礼拜”。科布利一家是那种自以为有资格对宗教发表意见的危险分子,这一点罗洛早就知道,只是对他们在王桥的亵渎之举,他此前一直无凭无据。他兴奋莫名,极力掩饰,装出漫不经心的口气:“想来那些礼拜确实无趣。”

多纳尔立时反悔:“我想说的是聚会。他们怎么会做礼拜呢,那可是异端之举。”

“我明白你的意思,”罗洛答道,“不过也没有规定不准大家聚在一起祷告、讲道、唱赞美诗。”

多纳尔举起酒杯送到唇前,又放下了:“瞧我胡诌呢,”他眼神慌张,“一准是喝多了。”他费力地站起身。“我得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