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第5/63页)
“两百年前,先祖拉夫尔·菲茨杰拉德受封为夏陵伯爵,和巴特一样。拉尔夫·菲茨杰拉德是杰拉尔德爵士之子、建桥匠人梅尔辛的兄弟。我血管里流淌的是英格兰贵族的血。”
玛格丽心下沮丧。她面对的不只是父亲不可动摇的意志,还有他引以为傲的家族声誉。这两者加在一起,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赢。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坚持:绝不能示弱。
她转身望着巴特。他总不会想娶一个不情不愿的新娘吧?她开口说:“承蒙错爱,夏陵子爵,但我要嫁的人是内德·威拉德。”
雷金纳德爵士一惊。“哼,你休想,我凭十字架起誓。”
“我爱的人是内德·威拉德。”
“小小年纪,哪里懂得爱。况且威拉德那家子根本就是新教徒 [3] !”
“他们跟大家一样,都去望弥撒。”
“那也不行,你是嫁定了夏陵子爵。”
“我不嫁。”玛格丽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决。
巴特疼痛稍减,只听他咕哝着说:“我就知道她难对付。”
雷金纳德爵士说:“只需要一只铁腕就够了。”
“她需要的是挨鞭子。”
简夫人劝道:“好好想想,玛格丽,你日后可是堂堂的伯爵夫人,生了儿子就是伯爵!”
“你们只关心这个,对不对?”她不由自主,不服地喊了起来。“你们就盼着孙子当上贵族!”她看着父母的表情,知道自己猜中了。她不屑地说:“哼,你们把我当母种马,幻想着攀亲附贵,我不干!”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造次了。这句侮辱恰好触碰到父亲最敏感的心事。
雷金纳德爵士解下腰带。
玛格丽怕得连连后退,结果撞到了写字桌。雷金纳德爵士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她的后颈。
她瞧见腰带的铜搭扣,吓得失声尖叫。
雷金纳德爵士把她按在桌子上。她拼命想挣脱,但父亲身强体健,按着她毫不费力。
她听见母亲的声音:“请回避一下,夏陵子爵。”她不由得更怕了。
门砰地关上了。她接着听见皮带在空气中嗖的一声,落在大腿后侧。裙子太薄,不抵什么用。她又尖叫起来,这次是因为痛。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母亲发话了:“我看这就够了,雷金纳德。”
雷金纳德爵士答道:“省了棍子,坏了孩子。”这是句残忍的俗语,人人都相信抽鞭子是为孩子好,只有孩子例外。
简夫人说:“经文里其实并不是这么说的。‘不肯使用棍杖的人,实是恨自己的儿子;真爱儿子的人,必时加以惩罚。’说的是儿子,可不是女儿。”
雷金纳德也用经文来回敬:“另一句箴言则曰:‘对孩童不可忽略惩戒。’是吧?”
“可她已经不是‘孩童’了,况且咱们都清楚,这个办法对玛格丽没用。惩罚只会叫她愈发顽固。”
“那你说怎么办?”
“让我来。等她冷静下来,我会跟她谈谈。”
“那好。”玛格丽以为这下子结束了,却听见皮带嗖的一声,落在她吃痛的腿上,热辣辣的。她又尖叫一声。紧接着,就听见父亲的靴子重重地踏在地板上,迈出了门。这才算结束。
内德拿准了会在斯威森伯爵的家宴上见到玛格丽。她父母总不能不让她去赴宴吧,不然就等于说婚事出了岔子。玛格丽不露面,大家一定要议论。
泥路上的车辙印结了冰,内德骑的矮种马小心翼翼地踩着险恶的路面。马身上的热气让内德身上暖乎乎的,但手脚都冻麻了。母亲爱丽丝骑了一匹宽背母马,和他并辔而行。
夏陵伯爵府叫作新堡,跟王桥隔了十二英里路。冬日里,这一程耗了将近小半天,内德急得要死。他一定得见到玛格丽,除了渴盼见到她的脸孔,也是想问问究竟是怎么个鬼情况?
新堡遥遥在望。说到“新”,那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不久前,伯爵在这片中世纪城堡的废墟间起了一座新宅。古老的城垛是灰石垒成,材料和王桥主教座堂一样;这一天,雾凇结成的彩带花环装点其上。再走几步,内德听见一片欢声笑语:高声寒暄、朗朗笑声,还有一支乡下乐队:冷冰冰的空气里飘来深沉的鼓声、活泼的小提琴和哀怨的笛音。这片喧闹声昭示着熊熊炉火、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助兴的美酒。
内德踢马催它快跑,他迫不及待地要进去问个究竟,省得总悬着一颗心。玛格丽爱不爱巴特·夏陵,是不是要嫁给他?
小路直通正门。城墙上的老鸦冲来客不怀好意地呀呀叫。吊桥早已拆掉,护城河也填上了,只有门楼的射口还保持原貌。庭院里闹哄哄的,挤满了衣着鲜艳的宾客、马匹车架、伯爵府忙碌的下人。内德驾马穿过庭院,将马交给一位马夫,随着众宾客进了屋子。
他没见到玛格丽。
庭院尽头矗立着一座新式砖楼,和古老的城堡建筑相连接,剩下的一侧是小圣堂,另一侧是酿酒作坊。新楼是四年前盖的,不过内德只来过一次,他瞧着那一排排大窗、一个个烟囱,又一次暗暗赞叹。论豪华,王桥最富有的商人也望尘莫及,其规模在本郡首屈一指。不过想必伦敦有些宅子还要恢宏,虽然内德还没去过伦敦。
亨利八世在位期间,斯威森伯爵反对他同教宗决裂,一度落得家境萧条,不过五年前,忠坚天主教徒玛丽·都铎继位为女王,斯威森时来运转,再次得宠,大富大贵、大权在握。这次宴请该是极尽奢华。
内德迈进屋子,来到大厅。大厅有两层楼高,因为开着高窗,冬天里室内也亮堂堂的。护墙板是涂了亮漆的橡木,挂毯上织的是狩猎场景。宽敞的房间两头各立着一座高大的壁炉,木柴烧得正旺。四面墙中有三面围着长廊,内德在路上听到的乐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这会儿乐师正兴高采烈地弹奏。剩下的那面墙上挂着斯威森伯爵父亲的肖像画,画中人执手杖,意指权力。
一群客人正在跳欢快的乡村舞,八人一组,手握着手围成一圈转圈,不时停下舞步,从圈子里跳进跳出。还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地交谈,为了盖住乐声和踏步声,不得不扯着嗓门。内德拿起一只盛了热苹果酒的木杯,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