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4/49页)
西尔维不好回绝。纪尧姆热心帮忙,况且要是没有他,自己说不定是白忙一场,可答应下来,她心里又大不自在。她明白纪尧姆当初对自己有意,一知道她同皮埃尔订婚,就匆匆离开了巴黎。他显然旧情复燃——或者一直念念不忘。
纪尧姆是家中独子,父母对他百般宠爱。老夫妇心地善良、热情好客,都看出儿子痴情于西尔维。西尔维不得不又讲起父亲殉教、她们母女重新振作的经过。纪尧姆当宝石匠的父亲好像已经认定她是儿媳,言谈间以她为荣。做母亲的称赞她勇敢,但眼神间流露出伤感,显然看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夫妇俩请她住下,西尔维怕增添误会,婉言谢绝。
夜里,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爱纪尧姆。两人门当户对,都生在小康家庭,也是同道中人,都以传播真福音为己任,体验过长途跋涉的艰辛,不惜以身犯险,也目睹过暴行。可是,她却对这个有勇有谋的正直男子不屑一顾,反倒爱上一个能说会道的骗子、奸细。自己是哪里不对?也许是这辈子无缘恋爱嫁人吧。
翌日,纪尧姆领她来到码头,介绍了一个可靠的驳船船夫。纪尧姆和此人去同一间教堂礼拜,他的妻小也是会众。西尔维暗想,说到可靠,天下的男人都一样。
回程行李沉重,走陆路的话要雇马车,但乡下道路崎岖,回巴黎只好坐船。驳船会把她捎到下游的马赛,接着再搭去鲁昂的远洋船,在法国北海岸下船,再逆流而上,返回巴黎。
隔天,书箱子都抬上了船;第四天上午,纪尧姆为她送行。西尔维很不自在,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自己却无法回报。她开解自己,纪尧姆是自愿帮忙,又不是自己哄骗去的,可到底还是觉得亏欠了他。
纪尧姆跟她作别:“书卖完了记得写信给我。要买什么书都告诉我,下次我送去巴黎给你。”
她不愿纪尧姆去巴黎。他一定会跟在身边,那就不像现在这么好打发了。她一下子就想到这难堪的情况,可又不想拒绝。毕竟下次不必长途跋涉、千辛万苦,就能进到书了。
答应的话,是不是占便宜呢?她明知道他为什么帮忙。但是,她不能只为自己打算,毕竟,纪尧姆和她都是为同一个神圣使命而奉献。她于是答道:“那太好了。我会写信的。”
“我盼着收到这封信。我会祈祷信早点到。”
“再见了,纪尧姆。”
艾莉森暗暗担心弗朗索瓦国王不行了。那样一来,玛丽成了寡妇、先王的王后,而自己也不过是上任王后的朋友。她们的风光日子不会如此短暂吧?
弗朗索瓦一病不起,众人各怀心事。国王驾崩,必然引得朝野动荡。吉斯兄弟又要同波旁与蒙莫朗西两家争夺大权,真信仰也要再次与异端交锋,若要名利双收,依然要看谁先发制人、技高一筹。
眼看弗朗索瓦病情加重,卡泰丽娜皇太后召见了艾莉森·麦凯。皇太后穿了件黑丝裙,上面镶满价值连城的钻石珠宝,威严肃穆。她开口说:“去给你那个朋友皮埃尔带个口信。”
卡泰丽娜凭女人的直觉看出艾莉森对皮埃尔有情。什么传言都逃不过皇太后的耳朵,她应该也知道皮埃尔已经娶妻,这段恋情注定无疾而终。
艾莉森得知皮埃尔的婚事,一时心乱如麻。她纵容自己为他动情。皮埃尔精明能干、懂得讨女子欢心,并且相貌英俊、穿着得体。她曾幻想两个人并肩携手,为国王与王后尽忠效力,成为王室的左膀右臂。现如今,她只能把这个幻想抛在脑后。
“是,陛下。”艾莉森应道。
“去跟他说,叫夏尔枢机和疤面公爵一个小时后到召见室来。”
“是什么事?”
皇太后微微一笑:“要是他问起,就说你也不知道。”
艾莉森出了卡泰丽娜的房间,踏上格罗斯洛堡的走廊。一路上,男子对她鞠躬,女子对她屈膝。她想到这般礼遇或许时日无多,不由得格外享受。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卡泰丽娜的打算。她心知皇太后精明强干,亨利驾崩之后,卡泰丽娜一时没了主心骨,这才依仗吉斯兄弟,可谓犯了大错:夏尔和弗朗索瓦大权独揽,借着玛丽王后摆布国王。艾莉森寻思,要卡泰丽娜再次上当可没那么容易了。
吉斯兄弟同王室一样,也住在堡中。他们自然明白近水楼台,时刻伴在国王身边。皮埃尔也懂得这个道理,因此紧随夏尔枢机左右。他住在紧邻着主教座堂的圣贞德客栈,不过艾莉森知道,他每天一早趁吉斯兄弟还没起身就赶到城堡,一直留到兄弟俩就寝才走,一点风吹草动都不肯错过。
皮埃尔连同几个谋士还有下人都在夏尔枢机的客厅里。他套了件蓝色的无袖紧身皮衣,底下的白衬衣绣着蓝花,还缝了飞边。他总是这么风度翩翩,蓝色尤其衬他。
枢机还在寝室里没出来,不过已经更衣接见来客了;夏尔一向勤于政事。皮埃尔边起身边说:“我去通知他。卡泰丽娜有什么事?”
“她神神秘秘的。早上安布鲁瓦兹·帕雷给国王诊治过。”帕雷是医生。“至于他说了什么,只有卡泰丽娜一个人知道。”
“兴许国王有所好转。”
“兴许没有。”艾莉森的前途以及玛丽的前途,都系在弗朗索瓦的身体状况上。要是玛丽诞下王子,那或许还有指望,可惜玛丽的身子还是没有动静。她去看过卡泰丽娜引荐的大夫,但不肯对艾莉森透露。
皮埃尔若有所思:“要是弗朗索瓦国王无后,那么就是弟弟夏尔继位。”
艾莉森点头说:“不过夏尔才十岁,需要有人摄政。”
“这个位子的人选自然是第一继承人,也就是安托万·波旁。”
“咱们的头号敌人。”艾莉森的噩梦就是吉斯家族失势,自己和玛丽·斯图亚特沦为平头百姓,谁都懒得再向她们鞠躬行礼。
她相信这也是皮埃尔的噩梦,不过她看出来,皮埃尔已经在筹划对策了。他从不气馁:艾莉森欣赏这一点。只听皮埃尔说:“所以呢,倘若弗朗索瓦驾崩,咱们的任务就是制服安托万。你看卡泰丽娜召见吉斯兄弟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艾莉森微微一笑:“要是谁问起,就说你也不知道。”
一个小时之后,在金碧辉煌的召见室,艾莉森、皮埃尔与疤面公爵和夏尔枢机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