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22/49页)
那句“殉教者”说得在理。譬如吉勒·帕洛吧,生前性格专横,从不招人待见,但皮埃尔听手下的探子说,他现在差不多给当成圣徒敬仰。然而,说到改革教会,却是不切实际的理想。“要改良,就得夺走夏尔枢机那些人的财富和特权。永远也不可能,他们势力太大。”
“卡泰丽娜觉得症结就在这里。”
“挑教会毛病的大有人在。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教他们明白没资格指手画脚。”
艾莉森一耸肩。“我也没说同意卡泰丽娜的看法,我只是提醒一句,咱们得小心。”
皮埃尔一脸不以为然。“倘若她握有实权,那是该小心。不过国王娶了吉斯家的外甥女,一切都在咱们掌握之中。我看皇太后不足为患。”
“别以为她是女人就小看她。想想圣女贞德。”
皮埃尔不以为意,嘴上却说:“我可从来不小看女人。”他微微一笑,魅力尽显。
艾莉森微微一转身,身子贴着皮埃尔的胸膛。女人这样做这绝不会是不小心,皮埃尔深信不疑。只听她说:“你和我,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尽心帮助掌权之人,是伟人的军师。咱们俩该同舟共济。”
“正合我意。”艾莉森表面上说的是政治联盟,但皮埃尔听得出弦外之音。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是迷上自己了。
这一年来,他一直没有对女人动过心。对韦罗妮克的心思落了空,加上惹人嫌的丑婆娘奥黛特,他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女人。
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接口。但他随即意识到,艾莉森说的同舟共济不只是吐露爱慕之意的泛泛之谈。恰恰相反:她存心勾引,意在把他收在麾下。
对女子献殷勤而别有用心,这是他皮埃尔的惯用伎俩。他觉得讽刺,忍不住笑了,艾莉森当他有意,头微微一扬,侧脸朝向他。再明显不过了。
他还是举棋不定。他有什么好处?答案呼之欲出:左右法兰西王后。要是玛丽·斯图亚特的密友当了他的情妇,他的权力甚至在弗朗索瓦公爵和夏尔枢机之上。
他低头吻她。她的嘴唇柔软温柔。她伸手按在他脑后,让他贴得更近,又张开嘴同他舌吻。她随即推开他,说道:“现在不妥,这里不妥。”
皮埃尔琢磨她的意思。她想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同自己亲热?艾莉森待字闺中,万不可牺牲贞洁,一旦传出去——这种事在宫里是瞒不住的——那就嫁不到如意郎君,等于自毁前程。
不过,贵族家的黄花闺女和未婚夫举止亲密倒另当别论。
他猛地醒悟。“啊,不好。”
“怎么了?”
“你并不知道,是不是?”
“不知道什么?”
“我娶妻了。”
她脸色一沉。“主啊。”
“是夏尔枢机安排的。那个女人得尽快嫁出去,老道理。”
“是谁?”
“阿兰·德吉斯把一个女仆搞大了肚子。”
“是,有所耳闻——啊!原来奥黛特嫁的人是你!”
皮埃尔觉得做错了事,羞愧难当。“是。”
“可你为什么答应?”
“报酬是允许我自称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婚书上落的就是这个名字。”
“该死。”
“抱歉。”
“彼此彼此——不过换了是我,我八成也会答应,为了这个姓氏。”
皮埃尔舒坦了些。他差点成为王后的心腹,但失之交臂,得失间只隔了片刻。好在艾莉森没有因为他娶奥黛特而看不起他。要是被她嫌恶,他一定生不如死。
这时门开了,两人心中有鬼,连忙分开。卢维埃走进来说:“一切安排妥当。”他从桌上拿起匕首,挂在腰间,又用外套遮好。
艾莉森说:“我得回去更衣了。你们俩该去候召室等着。”她从内侧的门出去了。
皮埃尔和卢维埃沿着走廊,穿过门厅,进了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只见家具都是镀金镶板,墙上贴着色彩鲜艳的墙纸,还挂着一张土耳其毯子。而这里不过是候召室。门后是召见厅,也就是国王召见大臣的地方,再往里是守卫室,有二三十名侍卫把手,最里面才是寝殿。
两人到得早,不过几个大臣比他们还早。卢维埃说:“还得一两个小时——他还没更衣呢。”
皮埃尔于是静下心沉思。他回味同艾莉森的对话,胃里一阵绞痛:倘若他没有娶妻,说不定能娶到法兰西王后的密友。他们可谓天作之合,头脑、样貌、野心都不相上下。说不定有朝一日能获封为公爵。错失良机,他如丧考妣。他对奥黛特的痛恨又深了一层。她粗俗低贱,把他拉回拼命想挣脱的身份。他一辈子的野心都栽在她手里。
屋里的人渐渐多了。十点左右,安托万·波旁到了。他生得眉清目秀,但透着怯懦,厚眼皮耷拉着,两撇胡子也向下垂,让人觉得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弟弟成了阶下囚,科利尼被软禁,他想必猜到自己大难临头。皮埃尔打量他,猜他明白自己活不过今天。瞧他的姿态,仿佛在说:尽管使出你们最恶劣的手段,老子不在乎。
疤面公爵和夏尔枢机也到了。他们向熟人颔首致意,径直进了里间。
几分钟后,国王宣布召见朝臣。
召见室里摆着一张精雕细琢的王座,弗朗索瓦国王歪着身子坐在上面,似乎得靠扶手才撑住身体。他面无血色,还蒙着一层细汗。艾莉森说他身子一向虚弱,但看样子比平常更甚。
夏尔枢机立在王座一侧。
皮埃尔和卢维埃站在最前排,好让国王看得清清楚楚。安托万·波旁就在几步之外。
现在只差国王的暗号。
弗朗索瓦向一个大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对方趋前作答。皮埃尔没心思听他们说些什么。国王应该立刻下手。先讨论末等小事,这倒奇了:难道谋杀不过是国事上的一项吗?
接着国王又向另一个大臣发问,同样是无关痛痒之事。夏尔枢机对国王耳语了几句,应该是催他下手,但弗朗索瓦摆一摆手,似乎是说:我心里有数。
奥尔良主教开始长篇大论。皮埃尔恨不得掐死他。国王倚着椅背,合上了眼睛。他八成以为群臣当他在用心听主教进言。其实看他的样子,更像是睡过去了……要么是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