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35/49页)

“还一无所获。”贸易利润船员一分也拿不到,只有俘虏船只才有捕获赏金可分,这次出海一路太平,故此乔纳森大感扫兴。

正说着,就见府宅的正门里走出一个神父打扮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是有身份的。他穿过广场,走过沙滩,又踏上突堤码头。他走到梯板前,犹豫片刻,接着迈开步子,登上甲板。

他说的是西班牙语:“我有话要跟你们老大说。”

巴尼用西班牙答道:“培根船长在舱里,阁下是?”

对方听到盘问一脸不悦。“伊格纳西奥神父。我来替阿方索先生传个口信。”

巴尼琢磨阿方索该是当地管事的,伊格纳西奥是他的秘书。“告诉我好了,我一定转告船长。”

“阿方索先生叫你们船长即刻去见他。”

巴尼不想惹当地官员,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轻慢,只和颜悦色地回答:“相信我们船长一定不会推辞。请稍等片刻,我去通知。”

巴尼进到船长舱中,看见培根已经换好衣服,正就着煎大蕉吃新鲜面包。听巴尼说完,他开口说:“你跟我过去,你的西班牙语比我强。”

几分钟后,他们下了船,踏上码头。旭日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巴尼寻思今天又是大热天。两人跟着伊格纳西奥走上沙滩,几个早起的镇民投来好奇的目光,看样子这里陌生面孔很稀罕,所以他们才瞧得这么入迷。

他们穿过尘土飞扬的广场,这时巴尼瞧见一个黄裙女子。这是个金色皮肤的非洲人,但衣着讲究,不是奴隶。她站在门口,正在推一只小木桶,旁边停了一辆马车。她听见有人走来,抬起头,和巴尼四目相对,显得英气十足。巴尼看见她生着一对蓝色眸子,不禁吃了一惊。

巴尼强迫自己别开目光,望着眼前的府宅。门口站着两个配了武器的守卫,都被日头晃得眯起眼睛,他们一语不发,注视巴尼跟着伊格纳西奥进了大门。巴尼感觉自己是个犯人——这倒不假;进去容易,不知道出来会如何。

室内棚顶高悬,地面铺着石头,十分凉爽,墙上贴着亮蓝和金黄两色的壁砖,巴尼认出是塞维利亚产的陶器。伊格纳西奥引两人登上宽阔的楼梯,叫他们坐在木头长凳上等着。巴尼看出这是下马威。当地市长可不是每天一早都宾客盈门,他叫两人候着,是叫他们明白自己有这个权力。巴尼寻思这是个好兆头。要是打算把一个人关进监狱,那也犯不着怠慢他。

等了一刻钟,伊格纳西奥回来说:“阿方索先生可以见你们了。”他带两人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十分宽敞,墙上开着高窗,这会儿都关着。

阿方索生得肥头大耳,约莫五十岁,一头银发,衬着一对蓝眼睛,屁股下那把椅子看来是请人专门做的,不然普通椅子可盛不下他。他身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副粗壮的拐杖,看来是腿脚不便。

他们进门的时候,阿方索正埋头一叠文件,巴尼觉得也是做样子。伊格纳西奥、培根和自己站在阿方索面前候着,等他先开口。巴尼察觉培根忍着怒气,显然是受不了这份轻辱。巴尼暗暗希望他沉住气。

阿方索好一会儿才抬头说:“你们被捕了。你们从事的是违法交易。”

巴尼的担心成了真。

他替培根转述一遍,培根说:“让他逮捕我试试,飞鹰号非把他的镇子夷为平地。”

这是夸大其词了。飞鹰号上装配的是小火炮,对付不了坚固的石头建筑,其实就连击沉船只也难,除非是撞大运。四磅炮弹顶多能摧毁敌舰的桅杆帆索,杀掉几个船员,或者挫挫对方的士气,好让船长方寸大乱。话虽如此,把区区一个小广场炸得乱七八糟,倒也不成问题。

巴尼绞尽脑汁,想把话说得委婉一点。他思索片刻,用西班牙语对阿方索说:“培根船长请阁下派人给船员送信,说船长本人被依法拘押,命令他们不得朝阁下的镇子开炮,不管他们如何不满。”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看来阿方索略通英语。

“但意思没错。”

培根不耐烦:“叫他开个价吧。”

巴尼转述得还是很圆滑。“培根船长想问,在这里办交易许可要交多少费用。”

阿方索没答话。他会不会发起火来,一口拒绝,以非法交易和行贿的罪名把他们关起来?

大腹便便的阿方索开口了。“每个奴隶五埃斯库多,付给我。”

巴尼暗暗谢天谢地。

数目虽高,但不算漫天要价。西班牙埃斯库多金币值八分之一盎司黄金。

培根答道:“顶多一个埃斯库多。”

“三个。”

“成交。”

“还有一件事。”

“该死,”培根嘟囔,“答应得太快了,这下子还要交额外费用。”

巴尼用西班牙语说:“培根船长不会多付一个子儿。”

阿方索说:“你们得威胁将本镇夷为平地。”

这下出乎意料。巴尼不解:“什么?”

“到时候圣多明各当局指控我纵容非法贸易,我的理由是为了保护本镇免受野蛮的英兰格海盗侵略,不得不出此下策。”

巴尼转述一番,培根答道:“合情合理。”

“要立字为据。”

培根点头答应。

巴尼却皱起眉头。白纸黑字的供状,就算所言非虚,总叫他不踏实。可他想不到别的法子。

这时门开了,那个黄裙女子走了进来。伊格纳西奥神色毫无异样,阿方索则露出慈爱的笑容。女子走到他身前,举止自然,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她俯身吻了吻阿方索的前额。

阿方索介绍说:“我侄女贝拉。”

巴尼琢磨“侄女”的意思就是“私生女”了。看来阿方索跟一个样貌动人的女奴育有一女。巴尼猛地想起埃布里马说过,奴隶都要侍候主人睡觉的。

贝拉把手里的瓶子立在放拐杖的那张桌子上。“我猜您或者想来点朗姆酒。”她说的是西班牙语,措辞显出教养良好,但略有一点口音,巴尼听不出是哪儿的。贝拉直视巴尼,他这才看出她和阿方索一样,生着湛蓝色的眼珠。她说道:“祝身体健康。”说完就出去了。

“她母亲生前是个烈性子,愿她安息。”阿方索语气惆怅。他追忆往事,沉默半晌,然后开口说:“你们该买点贝拉酿的朗姆酒。天下第一。咱们品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