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37/49页)
巴尼暗想,价格倒便宜,和王桥的啤酒价格差不多。大概岛上盛产甘蔗,糖浆成本低廉。“来两桶好了。”
“成交。”
他又啜了一口滋味丰富的朗姆酒。“你怎么会做起这个生意?”
“母亲临死前,阿方索先生许诺说什么要求都答应。母亲就请他给我自由,让我学个本事,自力更生。”
“他就想到让你做这一行。”
贝拉大张着嘴,哈哈大笑。“才不,他让我学女红。酿酒是我自己的主意。那你呢?怎么会到伊斯帕尼奥拉岛来?”
“是个意外。”
“真的假的?”
“嗯,是一连串的意外。”
“说来听听?”
巴尼回想前后经过:塞维利亚的桑乔、何塞与玛利亚号、误杀铁手戈麦斯、莱厄河上的木筏、安特卫普的沃尔曼一家、培根船长的诱骗。“说来话长啦。”
“我想听。”
“我也很想讲给你听,不过这会儿得回船上去了。”
“船长都不让你休息吗?”
“一般晚上休息。”
“要是我请你吃晚饭,你愿不愿意讲给我听?”
巴尼心跳加快。“那好。”
“今天晚上?”
“好。”他站起身。
贝拉在他嘴唇上印下轻柔的一吻,叫他吃了一惊。“日落时分过来吧。”
巴尼问贝拉:“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这是三周之后了。
“说不好,我不知道。”
两个人依偎在贝拉的床上。窗外旭日初升,早晨已经很暖和,两个人掀开被子。他们裸身入睡,这里不需要穿睡衣。
巴尼凝视着贝拉金棕色的胴体慵懒地躺在亚麻床单上,沐浴在晨光之下。他从没见过这般美好。他总是看不够她,而贝拉从来也不介意。
他说:“那天我去见阿方索先生,一抬眼就看见广场对面,你推着酒桶从这屋子出来,你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我一下子就爱上了你,虽然对你一无所知。”
“我说不定是个巫婆呢。”
“你呢,你瞧见我,心里又想些什么?”
“嗯,哎呀,我不好说太多,不然你要得意了。”
“说来听听。”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心怦怦直跳,好像不会喘气了。我告诉自己,那不过是个白人男子,只是头发颜色奇怪、戴了一只耳坠而已,没什么好激动的。然后我见到你别开目光,好像压根就没看见我,于是我想,的确没什么好激动的。”
巴尼和贝拉深深相爱,两人都清楚这份感情,但对于未来如何,巴尼一点主意也没有。
船上的奴隶差不多都卖掉了,剩下的都是些病人、孕妇、思念父母而日渐消瘦的小孩。飞鹰号的船舱里堆满了黄金、白糖和兽皮,不久就要起航返回欧洲。培根说回库姆港,这一次看来没有撒谎。
贝拉会跟他回家吗?那她就得抛下一切,包括这份好生意。他不敢开口问她。另外,培根会不会让一个女子上船,也是未知之数。
另一个选择,就是巴尼和从前的生活一刀两断,在伊斯帕尼奥拉岛安家立业。可他能做什么?和贝拉一起经营朗姆酒生意。要么去打理甘蔗种植园,可他没本钱。到这里还不满一个月,说安家也为时尚早。可他盼望和贝拉共度余生。
以后的打算,不能不敞开来说。这个问题总在他脑子里盘旋,说不定贝拉也一样。他们必须迈出这一步。
他刚要开口,这时乔纳森·格陵兰走了进来,嚷嚷着:“巴尼!赶快跟我回去!”他猛地瞧见贝拉,脱口而出:“啊,老天爷,真是个尤物。”
怪不得乔纳森张口结舌,就算平常,贝拉的倩影也足以叫一个心智正常的男子心猿意马。巴尼忍住笑,喝道:“滚出去!这是人家小姐闺房!”
乔纳森转过身,但没出去。“小姐,恕我多有冒犯,情况紧急。”
“没有关系,”贝拉扯过被单,“出了什么事?”
“一艘盖伦船驶近,船速很快。”
巴尼一跃跳下床,套上短裤,一边蹬靴子一边对贝拉说:“我去去就来。”
贝拉叮嘱:“要小心!”
巴尼和乔纳森一路跑出屋子,穿过广场。飞鹰号已经起了锚,船员大多在甲板上忙碌,拉索升帆。原本系在码头上的缆绳已经解开,两个人来迟一步,隔着一码的距离,跳上甲板。
安全上了船后,巴尼眺望水面。只见东面一英里外,一艘西班牙盖伦船借着顺风急速而来,船身四周炮眼森森。这三周一来,巴尼等一众船员已经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眼下,执法军队这就找来了。
船员用长篙将飞鹰号撑离码头,进入深水。培根船长向西掉转船头,借助风力鼓起风帆。
驶来的帆船吃水很浅,看出舱里货物不多,或是空着。这是一艘四桅大船,张了数面帆,速度很快;巴尼一眼数不出有几面帆。船幅宽阔,艉楼高耸,因此不容易掉转方向,不过要是比速度,飞鹰号绝不是对手。
隐隐一声轰响,巴尼一听就知道是火炮。近处随即嘭的一声,木头喀嚓折断,船员纷纷惊呼。巴尼眼见着一枚巨大的弹丸从面前飞过,只隔了一码远,砸中艏楼的木板,消失不见了。
飞鹰号上用的是四磅弹,这枚要大得多,据此推断,西班牙帆船上的火炮要沉得多。即便如此,能击中一英里外的目标,该是炮手运气好。
片刻之后,飞鹰号一个急转弯,巴尼险些摔倒。他惧意陡生:船严重受损,无法操控,大概要沉了。想到要惨死海上,他吓得魂飞魄散——还好只是片刻的念头。他看见是培根船长在打舵,将船头掉转向北,舷侧顶风。他忘了恐惧,大惑不解。显然培根也知道比速度不是西班牙帆船的对手——他有什么对策?
“别杵在那儿了,你个白痴,”乔纳森咆哮,“快下炮甲板,你该待的地方!”
巴尼知道,生平第一场海战要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场。他真希望死前还能再见一次故乡王桥。
巴尼经历过战火,虽然心中害怕,但晓得不为恐惧支配,尽好本分。
他先冲进艏楼里的厨房,只见厨子被木屑所伤,流血不止,幸好厨房没砸烂,巴尼借着灶火点了细蜡烛。这时耳边又传来一声轰响,他心里一紧,再一次吓得魂飞魄散,等着撞击声。不过这一次炮弹打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