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39/49页)
火炮装填就绪,此时离盖伦船不足一百码。敌船比飞鹰号高大,巴尼的目标不是船体,而是甲板,得将炮管微微垫高。他拿楔子一一调整角度。
时间似乎放缓了。盖伦船速度极快,估计有九十节,船首冲开滚滚白沫,感觉上却仿佛寸步难移。甲板上人头涌动,那些水手士兵显然迫不及待要跳上飞鹰号,把他们杀个精光。
塞拉斯等众炮手一会儿张望盖伦船,一会儿望向巴尼,只想快快点火,急得抓耳挠腮。巴尼大喊:“听我口令!”万一开火早了片刻,就是给敌人可乘之机,令对方趁我方重装的时间逼近。
只隔一百码了。巴尼命令开火。
这一次,培根船长又给他找好了最佳角度。敌船直奔飞鹰号火炮而来,距离如此之近,巴尼十拿九稳。他命令六门火炮接连开火,随后大喊:“装弹!装弹!”
他向外查看,看出比料想的还好。看样子主桅被击中了,巴尼眼见着桅杆顺着风势缓缓向前倒下,几面风帆扯落,船速慢了。受损的一桅被主桅砸中帆索,也摇摇欲坠。此时此刻,盖伦船离飞鹰号仅隔了五十码,但船员无力抢上来。巴尼瞧出情况不妙:虽然盖伦船受损严重,但以这个速度,转眼间就要撞上飞鹰号,登船在所难免。
幸好培根指挥若定。他将飞鹰号掉转到顺风向,东风鼓起船帆,船开始加速。转瞬间,飞鹰号朝西疾驰而去。
盖伦船受损严重,是追不上了。
仗就这样打完了?
巴尼爬上甲板,船员们齐声欢呼。他们打了胜仗,又快又大的西班牙盖伦船成了手下败将。巴尼是大家心目中的英雄,不过只有他明白,这次得胜,全靠培根老到娴熟,还有飞鹰号迅捷灵活。
巴尼向后望去。只见盖伦船正歪歪斜斜地驶回港口。
伊斯帕尼奥拉岛渐渐远了。
贝拉也是。
巴尼来到舵前问培根:“船长,咱们要去哪儿?”
“回家,”培根答道,“目标库姆港。”见巴尼不言语,他接着问:“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回去吗?”
巴尼眺望伊斯帕尼奥拉。太阳冉冉升起,小岛隐匿在加勒比海上的蒙蒙雾气之中。“是啊,之前。”
十三
玛格丽选了一个房间安顿好,随即拿了扫帚打扫小圣堂,准备迎接弥撒。这是至大的罪名,她心里一清二楚。
坦奇这座小村没有教堂,小圣堂设在庄园里。斯威森伯爵极少到这儿来,房屋破败不堪,又脏又潮。玛格丽扫完地,开了窗户通风;房间沐浴在晨曦中,总算有几分像圣所了。
斯蒂文·林肯在祭坛两侧摆了蜡烛。祭坛中央供了一只小小的珠宝十字苦像,是他从王桥主教座堂偷出来的;那时伊丽莎白登基不久,林肯也尚未解除圣职。他披了件庄严的法衣,当时新教徒烧毁祭袍,他总算保住了这一件。法衣绣工精良,用金银线和彩丝将托马斯·贝克特殉教一幕描绘得栩栩如生,此外还点缀着草木,不知为什么还绣了几只鹦鹉。
玛格丽从大厅里搬了张木椅子坐了,等待望弥撒。
坦奇村没有大钟,村民看到日出,三三两两地赶来。夏季的清晨,淡金色的曙光照亮了朝东的窗户,将灰石墙染成金色,一户户村民阖家来到小圣堂,低声同邻居寒暄。斯蒂文背对会众,大家怔怔瞧着法衣上灿烂的绣像,不禁入了迷。
坦奇是夏陵伯爵的封地,玛格丽知道村民数目,见到全村人一个不落都来了,格外高兴。就连最年长的哈伯勒奶奶也由人抬着来了,除了玛格丽,小堂里落座的就只有她了。
斯蒂文开始颂祷。玛格丽合上双眼,任熟悉的拉丁语浸润思想,感觉天地祥和、与主谐契,心灵一片宁静。
玛格丽在夏陵郡四处走访,有时候同巴特一起出门,有时候是一个人。她常和当地人交流信仰。男女老少都觉得玛格丽平易近人,见她是个和善的年轻女子,也乐意同她说心里话。她一般先跟村里的管家打探。管家替伯爵打理产业,知道伯爵一家都是坚定的天主教徒。玛格丽好言好语,管家通常很快会透露村民的情况。像坦奇这种偏远贫困的村落,全村都是天主教徒,这再平常不过了。探明情况后,玛格丽再请斯蒂文准备圣事。
玛格丽心知有罪,只是拿不准究竟冒了多大风险。伊丽莎白执掌朝政这五年来,没有一个天主教徒被问罪处决;斯蒂文也问过从前的几个司铎,言谈中得知秘密圣事不在少数,不过上头视而不见,没有兴师问罪。
看情形,伊丽莎白女王有心容忍,内德·威拉德也透漏过一二。内德每年回王桥一两次,玛格丽一般在主教座堂里遇见他,虽然他的脸庞、声音总引得她心生邪念,她还是忍不住和他说话。内德说伊丽莎白并不打算惩罚天主教徒。不过他也说,伊丽莎白乃圣公会之首,要是谁敢质疑,甚至大逆不道,挑衅女王的继承权,必严惩不贷。这话好像是特意提醒她似的。
玛格丽并不关心国事,但总是悬着一颗心。她寻思,一旦放松警惕,就要酿成大祸。君主不是不能出尔反尔的。
她终日惴惴不安,仿佛隐隐听见丧钟,但依然坚持己任。天主拣选她来守护夏陵郡的真信仰,这叫她心潮澎湃;身负重任,危险不过是考验。万一哪天不幸受难,她相信自己能坦然面对。十有八九吧。
会众为了自保,之后要徒步赶往邻村,听新教牧师布道。新教用的是伊丽莎白钦定的公祷书,还有她那位信奉异端的父亲亨利八世国王推行的英文圣经。这些村民也是逼不得已:逃避礼拜要罚款一先令,这笔钱他们可舍不得。
玛格丽率先领圣餐,也是为了鼓励那些村民。随后,她立在一旁,观察这群教徒。再次领受阔别已久的圣事,那一张张饱经风雨的脸上容光焕发。哈伯勒奶奶是最后一个,她由家人连人带椅子抬到祭台前。这该是她在尘世上最后一次领圣事了,只见她皱巴巴的脸孔上露出喜悦之情。她的心思,玛格丽想象得出。她灵魂获救,内心平和,死也瞑目了。
这天上午,布雷克诺克伯爵遗孀苏珊娜躺在床上说:“我要是年轻二十岁准嫁给你,内德·威拉德,说真的。”
苏珊娜四十五岁了。她是斯威森伯爵的堂亲,内德打小就认得她,但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做了她的情郎。
苏珊娜依偎着他,头枕在他胸膛上,一条丰满的腿压在他膝上。能娶到她,内德也心满意足。她聪明风趣,像只小公猫般撩人。她的种种欢爱功夫叫内德大开眼界,她还教他游戏,也是他闻所未闻的。苏珊娜生得美艳动人,一对棕色的眸子温润有度,胸脯丰满柔软。最重要的是,她能让内德暂时忘记玛格丽与巴特同床共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