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6/49页)

玛丽说:“那好。”接着站起身。

艾莉森打量皮埃尔,看出刚才那番无言的交流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艾莉森随玛丽来到弗朗索瓦的房间,皮埃尔跟在后面。只见门外有士兵把守。艾莉森认出加斯东·勒潘,他是吉斯家那群无赖的首领。艾莉森判断,必要的话,他们准备强行挟持弗朗索瓦。

弗朗索瓦一边啜泣,一边由下人服侍着更衣。疤面公爵和夏尔枢机已经到了,两个人一脸不耐烦,但只能默默看着。片刻之后,卡泰丽娜王后也到了。艾莉森暗想,掌权的人齐了。弗朗索瓦的母后和玛丽的两位舅舅做了笔交易。

艾莉森思索会有哪些反对派。第一个就是法兰西王室统帅蒙莫朗西公爵。不过他的王室盟友安托万·波旁头脑一向不灵光,眼下尚未赶到巴黎。

艾莉森判断,吉斯家掌权已成定局,即便如此,立即行动仍不失为明智之举,免得夜长梦多。有机会却不抓住也是枉然。

皮埃尔对艾莉森说:“新君同王后即刻前往罗浮宫大殿。吉斯公爵住迪安娜·德普瓦捷的房间,夏尔枢机安顿在蒙莫朗西公爵的房间。”

艾莉森暗自叹服。“这样一来,吉斯家既守住国王,又占据了王宫。”

艾莉森见皮埃尔一脸得意,猜测这是他的主意。

她又说:“看来你们已经把敌对势力化于无形。”

皮埃尔答道:“没有什么敌对势力。”

“可不是,我真笨。”

皮埃尔瞧她的目光中有一丝敬意。她不禁涌起自得之感,随即察觉自己对这个精明自信的年轻人大有好感。她思忖,你和我可以结为盟友,或者更进一步。她大半辈子都耗在法国朝廷,和那些王公大臣一样,在她眼中,婚姻并非两情相悦,而是结盟策略。要是她和皮埃尔·奥芒德结为夫妇,将大有可为。此外,早上醒来看到身边躺着这般英俊的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行人迈下大楼梯,穿过大厅,站在门口台阶。

门外聚了一群巴黎市民,都在观望动静。看到弗朗索瓦,人群欢呼起来。他们也知道这就是未来的国君。

前院已备好马车,由吉斯家的喽啰看守。艾莉森瞧见马车位置刚好方便人群瞧见上车的人。

加斯东·勒潘拉开为首那辆马车的车门。吉斯公爵同弗朗索瓦缓步上前。百姓认得疤面,也都瞧得清清楚楚:国王由他辅佐。艾莉森醒悟,这一切都经过精心谋划。

弗朗索瓦朝马车走去,踏上唯一的一级台阶,进了车厢,没有出丑。艾莉森不由得松了口气。

卡泰丽娜和玛丽随后上车。玛丽踏上台阶,示意卡泰丽娜先进,卡泰丽娜却摇摇头,没有迈步。

玛丽昂首挺胸,迈进车厢。

皮埃尔问告解神父:“娶自己不爱的人为妻是罪吗?”

穆瓦诺神父五十开外,脸形方正、身材壮实,他在圣灵学院书房里的藏书多过西尔维父亲的书店。他是个谨小慎微的学究,但喜欢同年轻人做伴,也深受学生爱戴。皮埃尔替夏尔枢机办事,他是知情人。

“自然不是。”穆瓦诺答道。他嗓音深沉动听,不过因为嗜喝加那利烈酒 [3] ,变得有几分粗哑。“贵族王侯是义务使然。倘若国王娶心爱之人为妻,反倒可能是罪呢。”他浅笑几声。他酷爱悖论,这些讲师都是。

但皮埃尔心情沉重。“我会毁了西尔维的一生。”

穆瓦诺特别喜欢皮埃尔这个学生,显然愿意有肉体关系,不过他很快明白皮埃尔没有这种癖好,除了慈爱地拍拍他的后背,再没有狎昵之举。穆瓦诺受他的语气感染,也严肃起来。“我懂了。你想知道,这是否顺应主的意愿。”

“正是。”皮埃尔不常受良知拷问,不过他对任何人的伤害也不及对西尔维严重。

“听我说,四年前他们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签了一份合约,也就是所谓的《奥格斯堡议和书》,其中规定,德意志各邦领主有权自行决定奉行路德宗异端。从此新教在有些地方不再违法,这是有史以来头一遭。这对基督信仰无异于滔天大祸。”

皮埃尔用拉丁语念道:“Cuiusregio, eiusreligio。”这是奥格斯堡合约的主旨,意思是“教随国定”。

穆瓦诺接着说:“查理五世皇帝签署合约,是想结束宗教纷争。可结果呢?今年初,可憎的英格兰女王伊丽莎白勒令子民改信新教,害得这些可怜百姓被夺去圣事之慰藉。宽容大肆蔓延。这就是可怕的事实。”

“要力挽狂澜,我们只有不择手段。”

“你说得恰到好处:不择手段。眼下国王少不更事,由吉斯家左右。要打击异教,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良机。听着,我明白你的心情:凡是有良知的人,都不愿看到有人被活活烧死。你跟我提过西尔维,听上去她再正常不过。或许有些轻佻吧。”他又浅笑几声,随即又严肃地说,“总体看来,可怜的西尔维不过是被心术不正的父母蛊惑,才误入异教。而这正是新教徒的可恶之处,他们要劝他人改变信仰,置他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您的意思是,我娶了西尔维再背叛她,并不算作恶。”

“恰恰相反。这是主的意愿,为此你在天国会得到嘉奖,相信我的话。”

皮埃尔心里踏实了。“谢谢您。”

穆瓦诺神父答道:“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九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日,西尔维嫁给了皮埃尔。

天主教婚礼是周六在堂区教堂举行的,不过在西尔维眼中并不作数:法律规定如此,不得不走个过场。周六晚上,两人各自回家。礼拜天,两人在新教徒的教堂林间狩猎小屋结为夫妇。

时值夏末秋初,天气宜人,虽然阴沉沉的,却并不潮热。西尔维穿着淡鸽子灰色的礼服,皮埃尔说这颜色衬得她容光焕发,双目熠熠生辉。皮埃尔则穿着迪伯夫裁制的新外套,英俊得不像话。婚礼由贝尔纳牧师主持,尼姆侯爵做证婚人。西尔维念誓词的时候心中一片澄澈,好像生命终于开始了。

礼成之后,新人请到场的所有宾客回书店庆祝,楼下的店面和楼上的寓所挤满了人。西尔维和母亲一整个礼拜都在准备招待客人的点心:番红花浓汤、姜丝猪肉馅饼、奶酪洋葱挞、奶油酥饼、炸苹果馅饼、温柏果冻。西尔维的父亲一反常态地和气,不断替客人往平底酒杯里斟酒,还端上一盘盘的点心。大家站着吃喜宴,坐下的除了一对新人就是侯爵夫妇,他们有落座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