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559—1563年(第8/49页)
皮埃尔感恩戴德地接过了。事实明摆着:两人不曾同房;可即便如此,拿到无效判决也并非易事。他仿佛卸下包袱。“想不到这么快。”
“我这个枢机可不是白当的。你还真行了礼,倒是有胆色。”
“好在不是白费工夫。”夏尔和皮埃尔策划的这次全面突袭中,城中共有数百个新教徒被捕。“只是大多交了罚款了事。”
“他们放弃信仰,咱们就不能烧死他们,尤其是那些贵族,比如尼姆侯爵夫妇。贝尔纳牧师必死无疑,谁叫他严刑拷打也不肯改变信仰。还有,我们在印刷间搜出几页法语《圣经》,所以你这个前任岳父无论如何也不能靠改宗脱罪。吉勒·帕洛等着烧死吧。”
“凡此种种,吉斯家成了天主教英雄。”
“多亏了你呀。”
皮埃尔垂下头,表示感谢赏识,心中得意扬扬。这是发自肺腑的心满意足。这正是他想要的:成为本国最具权势之人的心腹。这一刻是他的凯旋。他极力掩饰心中狂喜。
只听夏尔说:“不过,我急着替你弄到文书,还有一个原因。”
皮埃尔眉头一皱。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在整个巴黎城,论诡计多端,能和他皮埃尔媲美的只有一个夏尔。
夏尔接着说:“我替你相中了一个人。”
“老天!”皮埃尔大吃一惊。这一下猝不及防。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韦罗妮克·德吉斯的名字。莫非夏尔改变了主意,同意皮埃尔同她结为连理?他心头一喜。莫非两个美梦都成了真?
夏尔又说:“我侄儿阿兰才满十四岁,跟一个女仆勾搭上了,还搞大人家了肚子。要他娶了她,那可不行。”
皮埃尔如遭雷击。“一个女仆?”
“阿兰呢,以后会给他安排政治联姻,吉斯家的男子一律如此,只有我等出任圣职的除外。不过我想好好照顾这个女仆。我相信你会明白,毕竟你们身世相同。”
皮埃尔想吐。他本以为和夏尔初战告捷,自己的身份会更像家族一员。此刻他终于醒悟,自己同他们根本是天差地别。“您想让我娶一个女仆?”
夏尔哈哈大笑。“听你这话说的,像死刑似的!”
“更像无期徒刑。”这可如何是好?夏尔讨厌被人顶撞。眼见着前途无量,要是一口回绝,说不定再无出头之日。
只听夏尔说:“会付给你供养费。每个月五十里弗赫。”
“我在乎的不是钱。”夏尔挑起眉毛,诧异皮埃尔胆敢抢白。“是吗?那你在乎什么?”
皮埃尔思忖,有一样东西或许能弥补这份牺牲。“我想要的是一项权利,自称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
“娶了她,再商量。”
“不行。”皮埃尔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婚书上的名字必须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否则我不会签字。”这是他第一次在夏尔面前放肆。他屏住呼吸,等着夏尔的反应。也许是勃然大怒。
只听夏尔说:“你这个小杂种还真是铁了心,啊?”
“不然也不会成为您的得力助手。”
“这倒是。”夏尔一阵沉吟,然后开口说,“那好吧,我答应你。”
皮埃尔长舒一口气,几乎浑身瘫软。
夏尔说:“从今往后,你就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
“多谢大人。”
“那丫头就在隔壁,沿着走廊就是。去见见她,认识认识。”
皮埃尔朝门口走去。
“客客气气的,”夏尔叮嘱,“亲她一下。”
皮埃尔没接口,直接出了门。他在门口呆立片刻,觉得腿脚发软,一时难以消化。他分不清自己是喜是悲。刚摆脱了一段不如意的婚姻,却又逃不掉另一段。可他毕竟是堂堂正正的吉斯人了!
他振作精神。还是该瞧瞧这个未来的妻子。显然身份低贱,不过说不定是个美人儿,毕竟她迷住了阿兰·德吉斯。可话说回来,对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挑起他的兴致也不需要多少姿色:最要紧的就是肯投怀送抱。
他沿着走廊来到隔壁房间门口,没敲门就走了进去。
沙发上有个女子捂着脸啜泣。她一副下人打扮。皮埃尔看出她体态丰满,也许是怀了孕的缘故。他反手关上门,女子抬起头。
皮埃尔认得她。是那个相貌平平的奥黛特,韦罗妮克的侍女。一见到她,皮埃尔就想起自己求之不得的新娘,这根刺会梗着他一辈子。
奥黛特也认出是他,含着泪勉强微笑起来,露出歪歪斜斜的牙齿。她开口问:“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皮埃尔答道:“主保佑我。”
父亲吉勒·帕洛被烧死之后,母亲终日郁郁。
对西尔维而言,这才是最大的打击,比皮埃尔的背叛还痛心,甚至比父亲的行刑更惨痛。她一直把母亲看作岿然不动的磐石,是她生命的基石。小时候磕了碰了,有母亲给她涂药;肚子饿了,母亲给她准备饭菜;父亲发脾气,也是母亲护着她。可如今伊莎贝拉意志消沉,整天呆坐在椅子上,西尔维生火,她怔怔望着;西尔维做好饭菜,她就呆呆地吃喝;要是西尔维不替她更衣,她一整天连衣服也不换。
书店里搜出了刚印好的几页法语《圣经》,摞成一摞,吉勒死罪难逃。那几页纸只等着裁好装订,随后转移到城墙街的秘密仓库。可惜迟了一步。吉勒罪恶昭彰:不仅信奉异教,还传播邪说。他罪无可恕。
在教会看来,所有禁书中,属《圣经》最是危险,尤其是译成法语、英语的,还用批注解释此段证明新教教义之恰当云云。神父说天主圣言岂是普通百姓理解得了的,他们需要指引。新教徒则认为《圣经》能让人豁然开朗,明白神父的舛误。总之,两派都认为,席卷欧洲的这场宗教冲突,追根究底就在读经。
吉勒店里的伙计都一口咬定对那些印刷纸一无所知。他们经手的只有拉丁圣经和允许刻印的书籍,一定是吉勒趁他们回家之后夜里偷偷印的。到底还是罚了钱,但他们保住了性命。
按照律法,倘若犯人因为异端罪处决,则财产一律没收;不过执行起来并不严格,也总有空子可钻。但吉勒倾家荡产,妻女二人落得身无分文,幸好两人揣着店里的现钱及时逃走,书店随即被同行的印书商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