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25/50页)
皮埃尔答道:“他对我扯谎,害怕挨板子。你有什么事?”
“有位司铎来见老爷——叫让·英吉利。”
这个化名是皮埃尔取的。此人真名叫作罗洛·菲茨杰拉德,来英格兰学院避难的学生中,属他有天资。皮埃尔说:“让他上来。把这个哭哭唧唧的小子带出去,再去买点芝士,我要用早饭。”
皮埃尔后来见过罗洛两次,每次都印象深刻。此人智谋过人,同时心念坚定,眼光灼灼,那是神圣使命之火。他对新教徒恨之入骨,其中有私人恩怨:他来自王桥,当地的清教徒害得他倾家荡产。皮埃尔对罗洛寄予厚望。
片刻之后,罗洛上楼来了。他穿着及地长的法衣,胸前挂着木十字架。
两人握手寒暄,皮埃尔随即关上门。罗洛问:“刚才那位小姐是尊夫人吧?”
“怎么可能。奥芒德·德吉斯夫人是韦罗妮克·德吉斯的侍女。”这话并不属实,奥黛特不过是个使唤丫头而已,但皮埃尔不愿外人知道。“她出去了。”去了鱼市。“刚才那个应门的是家里的下人。”
罗洛十分尴尬:“多多见谅。”
“客气。寒舍浅陋,我大多时候待在圣殿旧街的吉斯府,不过要是在那儿见面,怕有二十个人瞧见。至于这儿,则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因为毫不起眼,谁都懒得瞧上一瞧。”其实皮埃尔巴不得搬出这个狗窝,只是公爵尚不肯答应在府宅给他腾一间屋子。他如今已然是吉斯家的谋士之首,不过说起论功行赏,吉斯一家总是拖了再拖。“杜埃近况如何?”
“好极了。自从教宗将伊丽莎白开除教籍,又有十五个忠诚的年轻教徒从英格兰赶来。这次来找您,正是为威廉·艾伦传个口信:我们不久就可以送一批学生返回英格兰了。”
“具体如何计划?”
“艾伦神父委托我来安排。”
皮埃尔暗暗赞同。以罗洛的才华,只做一个秘密司铎的确是屈才了。“你有什么计划?”
“我们会安排他们黄昏时分在偏僻的沙滩上岸,连夜赶到舍妹家——她是夏陵郡伯爵夫人,数年来一直秘密安排天主教仪式,和各地的秘密司铎均有联络。到了那儿之后,他们再分别前往英格兰各地。”
“不知令妹信不信得过?”
“绝对信得过,只要不流血——她坚守这条底线,说来遗憾。她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了完成教会的使命,暴力有时候必不可少。”
“女人嘛。”罗洛显然“明白”必要时得采取暴力手段,皮埃尔很满意。
只听罗洛问:“巴黎又如何?我们在杜埃听到消息,都忧心忡忡。”
“圣日耳曼赦令是对我们的重大打击,这无可否认。教宗庇护五世的宗旨十分清楚,对新教徒决不容情,可惜夏尔九世国王不加理会,偏要讲和。”
罗洛点头说:“不过国王的军队节节败退,多多少少也是迫不得已。”
“不错。想不到加斯帕尔·德科利尼竟有将帅之才,率领胡格诺派士兵大败我方。再就是皇太后卡泰丽娜,纵容罪大恶极的异端邪说。”有时候,皮埃尔不禁感叹自己孤军奋战。“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也颁发过赦令,还不是都撤销了。”他心情明朗起来。
“玛戈公主真要嫁给亨利·波旁?”
罗洛的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亨利是已故的安托万·波旁之子,继承了纳瓦尔王位;力主宽容的波旁与蒙莫朗西联盟中,属亨利地位最为尊贵。要是他和瓦卢瓦王室联姻,说不定就要延续日耳曼赦令。到时候波旁、蒙莫朗西和瓦卢瓦三大家族联手,吉斯怕再无出头之日。皮埃尔说:“为了拖延婚礼,我们想尽了办法,只是有科利尼在,始终是个心头大患。”
“可惜了,怎么没人在他胸口捅上一刀。”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相信我。”他皮埃尔就是其中之一,“不过科利尼可不傻,不给人下手的机会。他极少在巴黎现身。”耳边传来圣埃蒂安教堂的钟声,十点了。“我得上朝去了。你在哪里借宿?”
罗洛环顾四周。看得出,他本打算在皮埃尔家里借宿,来了才知道他家地方狭窄。“还没着落。”
“博利厄伯爵向来乐意接待英格兰来的天主教徒。住在那儿,或许能遇到一些人是用得上的。不过你也得留心那些英格兰新教徒。”
“在巴黎的多吗?”
“有几个,主要是那些使臣。外交大使叫作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此人性格乖戾,但精明得很。”
“还是个亵渎神的清教徒。”
“我早派人盯着他了。不过说到不好对付,倒是他那个副官,这个人除了智计过人,为人处世也讨人喜欢。此人叫作内德·威拉德爵士。”
罗洛吃了一惊。“当真?内德·威拉德是外交副使?”
“看来你认得他。”
“他也是王桥出身,想不到他如此举足轻重了。”
“嗯,可不是。”皮埃尔回想起威拉德当年假充苏格兰新教徒,去圣迪济耶行宫求见玛丽·斯图亚特。后来他收到艾莉森·麦凯的密函,得知去卡莱尔堡宣布软禁玛丽的,也是这个威拉德。眼下,此人又出现在巴黎。“内德·威拉德不容小觑。”
“念书那会儿,他常常挨我的鞭子。”
“当真?”
“当时就该把他打死。”
皮埃尔站起身。“博利厄伯爵家在圣丹尼街。我告诉你怎么过去。”他领着罗洛下到一楼,来到街面上。“你离开之前,记得再来见我。我或许有信给威廉·艾伦。”他替罗洛指了路,两个人握手告别。
皮埃尔目送罗洛走远,瞥见一个女人也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但不及细看,那女人就转过街角,看不见了。从穿着看来,并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因此不会是什么要紧人物。皮埃尔迈进家门,不去费心思。
他进了厨房,阿兰也在。他的语气比平常和气:“阿兰,我有个坏消息。出了件祸事,你妈妈给马踢了,她死了。”
阿兰瞪圆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面孔皱成一团,号啕大哭。“妈妈!”他边哭边喊,“妈妈,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