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1566—1573年(第44/50页)
或者搭上自己一条命。
那几个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地上的女子,谁也没瞧见他,不过随时可能回头张望。内德来不及细想,放下灯笼,拔出长剑。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不及害怕,剑尖刺进离他最近的那人的大腿。
对方惨叫一声。
内德拔出剑,第二个男子扭头张望,内德挥出一剑,刚好刺在他脸上,从下巴挑到左眼,疼得他一阵哀号,双手捂着脸,只见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流出。
第三个男子看到两个同伴受伤,吓得拔腿就跑。
片刻之后,那两个受伤的人也抱头鼠窜。
地上的男人慌忙跳起来,双手提着裤子跑远了。
内德收起血淋淋的长剑,弯下腰,替那女子拉下裙裾。
他这才看清女子面孔,竟是阿弗罗迪特·博利厄。她可不是新教徒。内德暗暗诧异,她一个小姐,三更半夜跑到外面做什么?就算白天,伯爵夫妇也不会放任女儿独自出门。或许是约了人。内德顿时想起她在罗浮宫对着贝尔纳·乌斯嫣然一笑。她本来不会有事,可惜这一夜,有人放出了战争的猛犬四出蹂躏 [12] 。
阿弗罗迪特望着他:“内德·威拉德!谢谢主!你怎么会……”
内德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身。“来不及解释了。”博利厄府离得不远。“我送你回家。”他提起灯笼,挽着她手臂。
阿弗罗迪特惊魂未定,说不出话来,连哭也没哭一声。
内德一路警觉地四下张望。眼下人人自危。
眼看伯爵府就快到了,突然小巷里冒出四个胳膊上系白布的人,拦住了他们。其中一个喝道:“你们是要逃走吗,新教徒?”
内德心头一凉。他想要拔剑,但对方也配了剑,并且有四个人。刚才那伙人被吓走,是他攻其不备,现在这四个人正对着他,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他绝不是对手。
只能智取了。他们自然会怀疑外国人,好在他的法语字正腔圆,足以蒙混过去——巴黎人还以为他是加来出身。不过他偶尔也马虎,像小孩子一样,分不清le和la。他暗暗祈祷,一会儿千万别弄混了,露出马脚。
他冷笑一声。“这位是博利厄小姐,你这笨蛋。她是本本分分的天主教徒,博利厄伯爵府就在你身后。你要是敢碰小姐一根寒毛,看我不把府里人都叫出来。”这并非虚张声势,他要是敞开喉咙大喊,府里的确听得见。阿弗罗迪特却手上一紧,看样子偷偷溜出府的事她不想让父母知道。
那个领头的半信半疑。“她要是天主教的贵族小姐,那深更半夜,在外面做什么?”
“这个问题就请她父亲回答吧,”内德勉强装出气势汹汹的模样,“然后他也可以问问你,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骚扰他的女儿。”他深吸一口气,头一扬,做出要喊人的架势。
“好了好了,”对方只好作罢,“胡格诺派起兵造反,民兵队领命到处搜查,见一个杀一个,你们最好马上回府,别再出来。”
内德暗暗松了口气,但脸上不动声色:“你们也最好小心点,对贵族天主教徒不要没上没下。”他挽着阿弗罗迪特走了过去,那个领头的没再言语。
等走到他们听不见了,阿弗罗迪特才开口说:“我得从后门进去。”
内德点点头。他也猜到了。“有一扇门没锁?”
“女仆在等着。”
这是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小姐出去和人私会,女仆帮忙望风。不过内德何必多管闲事?他陪阿弗罗迪特绕到屋后,见她走到一扇高高的木门前敲了敲。门立刻开了,里面站着个小丫头。
阿弗罗迪特激动地抓起内德的手,吻了吻他的手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溜进门,门随即关上了。
内德朝拉尼府走去,心里越发警惕。他现在孤身一人,更容易引起怀疑。他紧张地碰了碰剑柄。
许多房舍里都亮起了灯,想必是被钟声惊醒,起来点了蜡烛。不少苍白的脸孔凑在窗前,紧张地张望。
庆幸的是,拉尼府离得不远。他踏上门前台阶,里面既没有光亮,也没有响动。也许拉尼和下人假装不在府上,内德就是这么叮嘱伊莎贝拉的。
他伸手敲门,门却开了,看样子只是虚掩着。只见大厅里一片漆黑。内德闻见一股腥臭,像进了肉铺子。他提起灯笼,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地上满是尸体,铺砖地板和护墙板上血迹斑斑。拉尼侯爵仰面朝天,腹部胸口尽是刀伤。内德心里一凉,提着灯笼查看每一具尸体,只怕会看到西尔维。
都是不认识的人,看穿着该是下人。
他进了厨房,看到更多的尸体。有扇窗户敞开着,外面是院子,他暗暗希望有人从窗户逃出去了。
他搜了个遍,查看每一张毫无生机的面孔。没有西尔维,他长舒了一口气。
他得去找那间秘密仓库。要是她不在那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出门前,他扯下衬衣的蕾丝领子系在左臂上,假装是民兵队的。这也未必安全,他可能被拦下询问,发现是冒充的。他权衡一番,认为值得冒这个险。
他越发忐忑。认识西尔维短短几周,但在他心里,已经将她视为全部。他暗想,我失去了玛格丽,我不能再没有西尔维。我可如何是好?
他找到城墙街,看见一间简陋的砖砌房舍,没有窗户。他奔到门前,敲了敲木板门。他压低声音,语气迫切:“是我,内德。西尔维,你在吗?”
没有动静。他觉得心跳越来越慢。紧接着,就听见门闩哗啦一响,锁眼里咔嗒一声。门开了,他连忙迈进去。西尔维锁上门,插上门闩,这才转身对着他。内德提起灯笼,望着她的脸。她噙着眼泪,一脸惊慌失措,但还好好地活着,毫发无损。
内德开口说:“我爱你。”
西尔维扑进他怀里。
皮埃尔想不到计划如此顺利。巴黎民兵队大肆屠杀新教徒,其残忍无情,比他料想的更甚。
他明白,这并不是因为自己神机妙算。那场婚礼叫巴黎人心里窝火,布道神父又告诉他们理应如此。仇恨在巴黎城蔓延,一触即发,只待有人引燃火药。皮埃尔不过是擦着了火柴。
到了主日,圣巴托罗缪庆日 [13] 这天黎明,巴黎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有几百个胡格诺教徒或断了气,或苟延残喘。皮埃尔暗想,一举杀光城里的新教徒,或者真的并非空想。他又是得意又是惊讶:屠杀就是一劳永逸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