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1583—1589年(第7/45页)
皮埃尔半是惊惧半是好奇,定睛望着阿兰。只见他惊得呆了,片刻后冲到床前,弯腰望着那一动不动的躯体。他大喊一声:“妈妈!”好像声音响亮就能唤醒她似的。
皮埃尔故意问:“什么不对吗?”
阿兰抓着母亲肩膀,用力把她抱起来。她的脑袋向后仰。
皮埃尔绕到床的另一边,以免阿兰动起手来。他并不怕阿兰会伤着自己——是阿兰怕他才对。尽管如此,还是别打起来才好。“怎么了?”
阿兰恨恨地瞪着他。“你做了什么?”
“就是照看她啊。她好像昏过去了。”
阿兰轻轻地扶母亲躺倒,脑袋枕在要了她命的枕头上。他先伸手按在母亲胸前,试探心跳,接着又按在脖子上,查看脉搏,最后脸凑在她鼻子前,感觉呼吸。他哽咽一声。“她死了。”
“真的?”皮埃尔也伸手放在她胸前,接着肃穆地点点头。“真叫人伤心。咱们都以为她要好起来了。”
“她明明好起来了!是你杀了他,你这魔鬼。”
“阿兰,节哀顺变。”
“我不知道你搞了什么鬼,总之是你杀了她。”
皮埃尔走到门口大喊:“出事了!有人吗!快来人!”
阿兰说:“我要杀了你。”
皮埃尔几乎失笑:“不要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我说到做到。这一次,你叫我忍无可忍。你害死母亲,我要让你一命还一命。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亲手杀死你,我要看着你咽气。”
皮埃尔不禁毛骨悚然,但很快镇定下来。阿兰才不会杀人。
他朝走廊张望,看见纳塔提着篮子走过来,显然刚从集市回来。“过来,纳塔,快。出了件叫人伤心的事。”
西尔维戴上黑帽子,拉下厚厚的黑纱,去参加奥黛特·奥芒德·德吉斯的葬礼。
纳塔和阿兰肩并肩站着,两个人都伤心欲绝。她真想走过去,站在他们身边。她觉得自己和奥黛特好像心心相通,因为她们俩都嫁给了皮埃尔。
内德没跟来。他一个人去了圣母院,打探流亡巴黎的英国天主教徒。说不定吉斯公爵那些同党粗心大意,不经意间暴露了身份。
天下着雨,墓园里一片泥泞。西尔维观察前来哀悼的客人,大多是吉斯家的无名小卒和女仆,至于有身份的,一是韦罗妮克,她和奥黛特有多年的主仆情分;再就是皮埃尔,假惺惺地哀悼亡妻。
西尔维心中忐忑。按说皮埃尔不会认出自己。果不其然,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只有纳塔和阿兰两个人啜泣不止。
葬礼结束后,皮埃尔跟大多送葬者陆续走了,西尔维、纳塔和阿兰站在橡树荫下说话。
阿兰说:“是他杀了母亲。”
西尔维望着阿兰,他哭红了眼睛,但依然是一副英俊模样,一看就是吉斯家人。“她病了很久。”
“我知道。那天我去药铺配药,留下他照顾母亲,离开几分钟,回来时她已经死了。”
“请节哀。”西尔维不知道阿兰猜得对不对,但她知道,皮埃尔绝对有本事杀人。
阿兰说:“我要从府里搬出去。母亲不在了,我也没理由住下去。”
“你要搬去哪儿?”
“可以住学院。”
纳塔说:“我也得搬走。皮埃尔辞了我,他一向恨我。”
“天啊!那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找活儿,单是卖书,我都要跑断腿了。”纳塔坚韧不拔。多年前,西尔维劝她做了眼线,这些年来,她越发坚强机灵。
西尔维一阵烦恼。“真的非走不可?我们一直倚重你刺探皮埃尔和吉斯家的消息。”
“我也没办法,他把我打发了。”
“不能说说好话?”西尔维一筹莫展。
“你也知道他的为人。”
不错。皮埃尔使坏泄愤,凭你说多少好话也没用。事关重大——幸好西尔维随即想到,办法近在眼前。她对阿兰说:“你可以留在皮埃尔身边,是不是?”
“不行。”
“我们得知道他有什么阴谋!”
阿兰万分为难。“他害死母亲,我怎么能留在他身边!”
“但你笃信新教真信仰。”
“自然。”
“传播真福音,是咱们信徒的使命。”
“我明白。”
“而你要为之奉献,最重要的使命或许就是帮我们揭穿你养父的阴谋。”
阿兰犹豫不决。“真的吗?”
“给他当秘书,让他离了你不行。”
“上礼拜我还发誓说要杀了他报仇。”
“他过后就忘了——发誓要杀了皮埃尔的人数不胜数。你想一想,要为你母亲报仇,最好的法子——得主嘉许的法子,就是挫败他的诡计,让他不得迫害真信仰。”
阿兰若有所思:“母亲在天国也会安慰了。”
“千真万确。”
他再三踌躇。“我得再想想。”
西尔维瞥了一眼纳塔,见她偷偷指着自己,意思是说“交给我吧,包在我身上”。西尔维决定作罢,毕竟阿兰把纳塔当作半个母亲。
她于是说:“我们得知道有哪些英国天主教徒勾结吉斯一家,这比什么都重要。”
阿兰说:“上礼拜他们在府里会面,商量入侵英格兰。”
“太可怕了。”西尔维其实早就知道了,但内德告诉她,决不可让一个眼线知道有其他情报来源,这是首要法则。“在场的可有英国人?”
“有一个,是英格兰学院的司铎。养父跟这个人碰过几次面,他负责和玛丽·斯图亚特取得联络,这次出兵得有她同意。”
这条消息至关重要,而耶柔玛·鲁伊斯并不知情。西尔维只想马上赶回去告诉给内德,不过还有一件事得弄清楚。她问道:“这个司铎是什么人?”她屏住呼吸。
阿兰说:“他自称让·英吉利。”
西尔维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他叫这个名字?啧啧。”
二十三
十五年来,艾莉森和玛丽·斯图亚特一直不得自由,在她们待过的监狱里头,论起最叫人不快,谢菲尔德堡绝对算得上其一。城堡有三百年历史,处处显出古老沧桑。它建在两河交汇处,另外两面由护城河围绕,说它潮气侵人,那还是客气的说法。城堡主人什鲁斯伯里伯爵负责看守玛丽,因为不满伊丽莎白女王给的那点微薄薪俸,饮食都挑最便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