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5 1602—1606年(第10/20页)

阁下,出于对阁下一些友人的敬意,我愿您得到保全。

不错,她暗想,这一句不漏痕迹。

故此,请听我一言,倘若阁下珍重性命,不妨借故缺席此届国会。

这一句清清楚楚:他有性命之忧。

如果写信的是罗洛,他会说什么?大概是虔诚之语。

因为当世之邪恶引得人神共愤,必受惩罚。

这句正好有几分默示录的气息。

请勿不以为意;退居故里,安然静待此事。

暗杀的办法还要添一笔。内德猜想他们打算放火,此外她也一无所知。不妨隐晦地提一句。

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听我一言,本届国会将遭受可怕的毁灭。但他们看不到行事之人。

密谋者还会考虑什么?销毁证据?

这份提醒不应受到诅咒,因为它或许对您有益,而不会加害于您;请将此信烧毁,届时危险也将烟消云散。

结尾呢?就写一句吉言吧。

愿上主降恩惠于阁下,将此信善加利用:愿您得到神圣庇佑。

玛格丽折好信,用蜡封口,拿了一枚硬币按在上面,故意轻轻一扭,花纹模糊了,好像写信人按印章戒指的时候不小心印花了。

该去送信了。

蒙蒂格尔勋爵府上应该有人会看见她,勋爵本人也可能看见她,并且认出来。她得乔装打扮一番。

家里雇了一个女仆,打理各类家务杂事。她正在后院洗被单。玛格丽让她告假半天,打赏了六便士,让她去看纵狗斗熊。

她打开内德的衣柜,选了一条短裤套在身上,把衬裙塞在裤子里,显得壮实一些。她又挑了一件破旧的外衣;内德身材修长,可她穿起来还是太大。好在送信的穿不合身的旧衣服也是常情。她接着选了一双他穿旧的鞋子,用布条塞了塞,这才合脚。她瞧出自己脚腕纤细,不像男子。她把头发盘好,扣上内德三等的帽子。

要是内德这会儿回家来,那可不好解释了。不过他极可能要忙上一整天;不在的这几天,案头准垒了厚厚一沓。而且他说了要去塞西尔家里用晚饭。总之,他不大可能突然回来——但愿如此。

她对着镜子,瞧出自己实在不像男子。她的样貌太娇俏,手也太小。她拿起煤铲,伸在烟囱里一掏,掏下不少炭灰,把手和脸都涂了。又对着镜子一瞧,这次好多了。她可以装作一个脏兮兮的矮个子老头儿,正适合替人送信。

她从后门离开,一路步履匆匆,希望不会有哪个邻居看见认出来。她一路往东走,从阿尔德门出了伦敦城,一路穿过田间,来到霍克斯顿村。蒙蒂格尔勋爵的乡下府宅坐落在一大片花园之间,她绕到后门;衣衫褴褛的信差自然该走后门。

来应门的人刚塞了一嘴饭菜。玛格丽把信递给他,竭力把嗓音压得又低又粗:“请蒙蒂格尔勋爵亲启,十分要紧。”

下人咽下饭菜问:“谁叫你送来的?”

“一位绅士,给了我一便士。”

“好吧,老伙计,再给你一便士。”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硬币,转身走了。

罗伯特·塞西尔府上,内德和众多枢密院大臣正在用饭,这时一个下人进来通传,说蒙蒂格尔勋爵有要事求见。

塞西尔道了声失陪,叫内德一起去偏厅见客人。只见蒙蒂格尔勋爵神色焦灼,手里握着一张纸,看他那姿势,好像东西要爆炸似的。他显然打好了腹稿,只听他说:“写这封信的人似乎把我当成了叛国贼;我收到此信不到一个小时,就带来呈给国务大臣,以证清白。”

蒙蒂格尔勋爵高大魁梧、正当盛年,在矮小的塞西尔面前却吓得六神无主,内德暗暗好笑。

“没人怀疑你一片忠心。”塞西尔低声安慰。

内德暗想,这可未必属实,塞西尔只是出于礼貌。

蒙蒂格尔递过信件,塞西尔接在手中,一读之下,凸出的前额上渐渐布满了皱纹:“老天,这字迹真是邋遢。”他读完信,把信交给内德。塞西尔手指纤长,像高挑女子的手。

塞西尔问蒙蒂格尔:“信是怎么送到你手上的?”

“仆役在晚饭时送进来的。说是一个男子从厨房门送来的,这个下人打赏了那人一便士。”

“你读过信之后,有没有叫人去追那个送信的?”

“自然,可那人连个影都不见了。老实说,我怀疑下人吃完晚饭才把信交给我,但他起誓说没有耽搁。总之,等派人去追的时候,那个送信的已经找不到了。我于是立刻吩咐备马,径直来见您。”

“勋爵这么做是对的。”

“多谢大人。”

“内德,你怎么想?”

“这显然是个什么骗局。”

蒙蒂格尔吃了一惊。“真的?”

“看。写信人愿您得到保全,还说是因为出于对阁下一些友人的敬意。有点不可思议吧。”

“此话怎讲?”

“这封信可是叛国的证据。倘若一个人得知有人密谋刺杀国王,那就该呈报给枢密院,否则罪当绞死。一个人为了朋友的朋友而不惜一死,这说得通吗?”

蒙蒂格尔不知所措。“这我倒没想过,我没有考虑字句以外的意思。”

塞西尔会心一笑。“内德爵士从来不放过字里行间的意思。”

内德接着说:“说起来,我怀疑写信的人您也认识,或者说,可能读信的人中有人认识。”

蒙蒂格尔又是摸不着头脑。“何以见得?”

“看此人的笔迹,只能是一个连笔都握不好的学生。再看遣词造句,却是成人的思维。这就是说,写信人故意掩盖笔迹,这说明读信的人中有人和他相熟,足以凭笔迹知道他的身份。”

“骇人听闻,”蒙蒂格尔叹道,“那会是谁呢?”

“这句当世之邪恶云云,只是掩人耳目罢了,”内德边思索边说,“重点在接下来这一句。倘若蒙蒂格尔出席国会,就可能送命。这一句应该并非虚言,这和我在巴黎掌握的消息一致。”

塞西尔问:“至于如何动手呢?”

“这也是关键。依我看,写信人也不知道。看他含糊其词:‘将遭受可怕的毁灭……但他们看不到行事之人。’也就是说密谋者会在远处动手,有可能是火炮,但不确切。”